我已經簡明地先解答了民主是什麼[這]一問題。按序應來解答今日中國未能實現民主者何故，障礙何在，及如何便能達於實現。這一問題，議論起來卻要費許多話，不是一天兩天能說完的。現在我仍極力從簡，其有不周詳處，待與讀者討論中發揮。
但為了進行解答這一問題，我們須得先討論中國文化中的民主問題。就是要問一問，在已往的中國社會生活中，有無民主精神？在哪種地方有，在哪種地方缺乏？其缺乏之故又何在？明白了這些，然後那當前的障礙，或民主所以至今未能實現者，才好談。再明白地[說]：要解決現在問題，須清一清他過去的背景。
中國文化中的民主問題在我昨天解說了民主是什麼，什麼是民主之後，我特地說了一句：中國文化自古富於民主精神，但政治上則不足。這就點出了中國文化中的民主問題。並且我對於此問題的答案，亦從這裏見其大概。
我今天再就著民主精神的五點，分別指出其在中國文化中的隱或現。
第一，承認旁人之一點，充分的有。
第二，平等之一點，表現的有曲折；即一麵講平等，又一麵講等差。
第三，講理之一點，表現極充分。
第四，尊重多數之一點，意識上有之，生活習慣上則缺乏。
第五，尊重個人自由之一點，表現的有曲折；即一麵有，又一麵不然。同時在生活習慣上是忽略的。
這一條一條都須要證明，須要解說，才明白。但暫留待後麵再講。我再就社會生活分別指出幾層，請大家注意的：
一、中國人的社會生活有家庭，有宗族，有親戚，有鄉黨，有朋友等各種關係，在這種地方都有民主傾向。
二、中國人的社會生活，最缺乏團體組織，尤其是強大的團體（如西洋宗教團體，或國家組織）；特別在國家生活上是消極的，民主的習慣亦就未得建立。還有我要指出西洋人的民主精神多建築在行動習慣上；中國人的民主精神則多表現在意識要求上。中國人的意境很高，理解力很高，在西洋社會上哪一點民主精神不值得他費力去理解。但卻作不到。有如藝術家所謂眼高手低者。建築在習慣上的自然普及眾人。而這種意境理解，亦不止於少數讀書人，多數農民亦能具有。
末了，總結一句話，中國文化中的民主成份絕不低於西洋文化，但情形不同。其餘慢慢一天一天一層一層談。
錄自《光明報》（香港）
1941年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