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瞳孔中流瀉而出,碎了一地的寂靜與芳華。
比丘尼一愣,隨即放下手中的黑子,撫這自己花白的胡子,朗聲笑道,“卿和小丫頭真是一點兒也不懂得尊重老人家啊!”言語中戲謔十足,眉眼間卻盡是笑意。
“對於您老人家,不必了吧。”女孩子絲毫不為所動,隻是淡淡地回了句。
比丘尼一噎,瞪了她一眼,這才收斂了情緒,有些不舍地道,“聽說你要回日本了?”
“啊。”女孩子注視著楠木林中夕陽的點點金光,仍然是淡淡地道,聽不出喜怒。
她的側臉很美。長長的黑發在夕陽中被踱上了一層神秘的紫色,瑩白的皮膚像一塊光潔的寶玉,長而卷翹的睫毛,隻是一個眨眼間,斂盡世間美景。簡簡單單的素衣,卻已是絕世出塵。
比丘尼歎了口氣,突然有些心疼這個女孩子。那樣的家族,那樣塵世間的腐朽與齷齪,怎麼忍心讓這樣一個清靈幹淨的女孩子來承受?
月下卿和,十二年前來到中國,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而他們的家正好在峨眉山麓。
前世的蘇卿和住在湖南,說來好笑,作為一個中國人,而且家裏又非常有錢,竟然會連峨眉山都沒來過。那個時候,她的家人都很忙,偶爾的一次旅遊也是出國,比如說瑞士啊,荷蘭啊什麼的。而她的行蹤,一項是被監控的。
所以她來到中國之後,第一個想法就是要好好看看中國的美景。
而峨眉上,是她的第一站。
就這樣,三歲的她,在伏虎寺旁看到那些美麗的枯葉蝶,邂逅了那裏的主持比丘尼。他告訴她,枯葉蝶的故事,她告訴他,她的前世。然後兩個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忘年之交。
再後來,比丘尼憐惜她的身世,覺得她總是學點武藝防身比較好,伏虎寺的功夫不適合女孩子,於是把她介紹給了峨嵋派的掌門。
月下卿和這十二年,比前世的二十一年和轉生的那三年加起來都過得充實。她有慈祥的外公,溫柔的外婆,嚴肅的師傅,還有一個忘年交朋友。有時候,她會想,就這樣一輩子就好了。
可是現實永遠讓你無法逃避,這一點,在她十三歲那一年就明白了。
她還記得,十三歲的那一天,她和往常一樣,在伏虎寺的後院舞劍,圍繞著她的,是那些美麗的枯葉蝶。
比丘尼說,枯葉蝶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動物,所以它們收斂了身上的花紋、圖案,隱藏了它的粉墨,彩色,逸出了繁華的花叢,停止了它翱翔的姿態,變成了一種憔悴的,幹枯了的,甚至不是枯黃的,而是枯槁的,如同死灰顏色的枯葉。它這樣偽裝,隻是為了保護自己。可是這些蝴蝶卻總是不害怕她,反而圍在她的身邊。
比丘尼說,那是因為她的身邊帶著寧靜的氣息,枯葉蝶感受不到危險。
所以她很喜歡這種昆蟲,或者說是喜歡那種被全身心信任的感覺。
直到掌聲響起,直到一個聲音響起。
“小姐的劍舞的真精彩!”蝴蝶們應聲而散,翩翩飛去,讓她有些不爽,這人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回頭的那一刹那,卿和就認出了那個人。
藍紫色的頭發,紫色的眼瞳,笑起來的樣子,好像百合盛開。
夕陽之下的他,讓她想起那個已經很模糊的名稱——
神之子——幸村精市!
記憶霎時扭曲了時空,她想起了,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東西,比如說日本,比如說一個叫作月下卿柔的姐姐,再比如說,這一世,她叫作月下卿和!
“卿和……回去以後,好好聽他們的話——”老太婆扭過頭,用袖子擦幹眼淚,這樣優秀的外孫女,她保護不了。
“外婆,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月下卿和握住老太太的手安慰,她何嚐不知道,此次回去,究竟會遭遇些什麼呢。
“這個,拿回去好好養著。記住,要一直養著!”老頭子把懷中的一盆花遞到卿和的手中。
是繡球。
月下卿和接過花,隻是使勁地點了一下頭。
“你走吧!”外公背過身朝她揮揮手,那一個瞬間,卿和竟恍惚覺得他老了十歲。
從飛機的窗戶往外看,隻剩下了白色的翻滾的雲海。中國,離她越來越遠。
月下卿和抱緊了手裏的花盆。外公說,每一種花都有它獨特的花語,而繡球的花語,是希望!
兩天前,從日本漂洋過海的一道指令,馬上回日本和幸村家的孩子訂婚。
然後她就絲毫沒有反抗之力的被押上了飛機。
恍然記起前世的自己也是這樣被送上了婚姻的墳墓。的確是墳墓啊,結婚的那天也就是她的祭日。
這一世,還要重複那樣的結局嗎?她再次緊了緊手中的花盆。
當然不是!
第五章:施舍
掩映在假山綠樹之間的青灰色日式庭院,透露出飽經滄桑的曆史厚重感。在東京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站在這座古老的日式庭院前,月下卿和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