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不吹牛你就會掉兩斤肉嗎?”
“不過我倒真是想到了一點非常諷刺的事情,一想到我就覺得世界真夠滑稽 的。”
“什麼諷刺和滑稽?”
“這一次的事件,是有人假借魔教作祟的名頭開展陰謀,可是無論席峻鋒還是那三位長老,其實都是魔教中人啊。所以我們可不可以說,其實魔教作祟是真的呢?另一方麵,魔女複生是這次騙局中最大最吸引眼球的幌子,可是誰又能想得到,真的有一位魔女被培養出來了呢?”
石秋瞳低下頭,無限幽怨地歎息了一聲:“說到魔女,這些日子以來,我弟弟……他一下子變得那麼聽話,那麼懂事,那麼活潑開朗,我還以為因禍得福,這場災難讓他有機會重塑性格。結果……都是假的!他其實深深地恨著我,恨著伯父,卻在臉上佯裝笑臉,目的僅僅是為了順利即位,為以後重建淨魔宗做準備!”
雲湛答非所問:“如果你過去能和你弟弟再親密一些,能讓他稍微再開朗一點,這些事情都有可能不發生的。很多悲劇的起源都隻是因為無比簡單的小細節,但人們從來都會忽略那些細節,所以悲劇永遠不可避免。”
石秋瞳眼圈一紅,把頭側過去,盯著遠方的虛空,聲音有點哽咽:“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他是我的弟弟啊,我要親手把他抓起來,還是親手殺了他?殺了我的親弟弟?”
雲湛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溫和地說:“這些你都不必做。淨魔宗能向他灌輸錯誤的概念,你為什麼不能把他的人生之路再扳回來?”
石秋瞳霍然轉過頭來,不解地看著雲湛。雲湛笑笑:“仇恨這個世界,摧毀這個世界……淨魔宗的一切,都不過是以仇恨的煽動為基礎的東西,但這樣的情感注定無法長久,隻要你能給你的弟弟以更高尚,更溫暖的情感去替換和清洗。”
“太子和席峻鋒不一樣。席峻鋒親眼目睹了父親的死亡,而在此後的三十年中,他把這段仇恨埋在心裏,沒有給旁人消解的機會。但你的弟弟,不過像填鴨一樣被灌輸了一腦子的歪門邪道而已,你完全有機會改變他的思想,告訴他,他曾經接收過的那些教誨都是錯誤的,告訴他世界的本原究竟是怎樣的。隻要你用心,總有一天,魔女將會消失,麵你的弟弟會回來。”
石秋瞳沉思了—會兒:“也就是說,我不必去揭破他,而隻需潛移默化?”
“那樣就夠了,”雲湛說,“別忘了,那三位長老不過是在利用魔女,而你才是真心關懷你弟弟的。你覺得你為此付出的心血會比不上他們三個麼?”
石秋瞳怔怔地呆立了一會兒,臉上充滿了困惑:“可是在過去的十多年裏,我都沒能做好這件事。我以為我幫著老爹管好他,不讓他出去搗亂,逼著他學這個學那個就算是盡到心了,可沒想到到頭來,他隻能在自己的伯父和堂姐身上找到親情。我真是好失敗啊。”
“所以你更要好好完成這件事,這是一個機會,”雲湛一本正經地說,“一個證明你可以當好一個姐姐的機會。你應該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吧?”
石秋瞳咬了咬嘴唇,忽然間抬起頭來,令雲湛有些目眩地嫣然一笑:“當然不會。”
世界果然如同長老們所說,一切都顛倒的,魔女不安地想著,這真是罪惡滋生的溫床啊。
但是過去的單純已經不可能存在了,我已經離開了我的家,來到了這個令人眼花繚亂的邪惡國度。這裏沒有魔父的福音,沒有魔徒的祈禱,那些光明的事物都和魔父的軀體一樣,被深深埋在黑暗的地底。
黑暗,所有的金碧輝煌都無法掩飾的深深黑暗,像一個幽深的大洞,隨時可能把我吞噬進去,毀滅我的靈魂。這些日子裏,我已經感受到了各種各樣的誘惑,我的心誌也並非沒有過輕微的動搖。
尤其當我麵對著那三個人,那兩個自稱是我“姐姐”的男人,以及那個自稱是我“二伯”、還想要做我父親的老婦人,每當我和他們說話時,我總是難以抑製一種真正的歡愉情緒,一種在長老們麵前無法體會到的快樂。那是一種柔軟的、溫暖的、不可捉摸的情緒,卻比最鋒利的刀尖還要危險。
這種快樂總讓我在噩夢中驚醒,讓我看到我的靈魂堤壩的脆弱,讓我看到正從腳底蔓延開的泥潭,會把我拖入罪惡深淵的泥潭。但我絕不屈服,絕不屈服……
魔女思考著,懺悔著,麵向西方跪了下來,低首開始虔誠的祈禱,慈愛的魔父啊,求你賜予我力量去抵禦一切誘惑,抵禦心中惡之花的綻放,讓我在這個孤獨的世界上堅韌地活下去,用我全部的生命和靈魂,等待著淨魔宗東山再起的時刻。
我是魔女,魔父忠誠的女兒。總有一天,我會再一次完成長老們未能完成的祭禮,到了那個光榮的時刻,真正的魔女就將迎來複生。
魔女歎息著抬起頭,看見夕陽正在墜下,濃重的餘暉像一道道暗紅的血,流淌著沉入大地的懷抱。黑暗在期待降臨,魔女在期待複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