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硝煙滾滾
一
固執的麥克阿瑟對兩棲登陸戰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偏愛,他嚐到過太多登陸戰的甜頭了。
麥克阿瑟有極其豐富的登陸戰經驗,在同據守太平洋各個島嶼的日軍作戰時,麥克阿瑟靠著絕對優勢的海空軍做掩護,避開日軍防守嚴密的正麵,迂回登陸日軍側背,從背後給守島日軍致命一擊,許多 日本勁旅就這樣栽在麥克阿瑟手裏。登陸戰給虛榮心極強的“道格”帶來過無數榮譽,他本人組織過數十次大小登陸戰,親自指揮的就達十一次之多,他是世界公認的兩棲戰大師。
在人民軍占領漢城的那天,滿腔悲憤的麥克阿瑟站在漢城南麵的小山頭上久久凝望著硝煙翻滾、火光衝天的漢城和雪崩一樣潰退下來的南韓敗軍,後來他在回憶錄中寫道:“在這座山上,在我腦子裏描 繪著能對付現在絕望情況的惟一辦法,就是投入美國陸軍和轉敗為勝的惟一戰略機動——仁川登陸方案,並且分析了具體實施的可能。”
仁川,南韓首都漢城的港市,距漢城僅四十公裏,有些類似中國的北京和天津之間的關係。仁川位於朝鮮國土最狹窄的中部地帶,這裏俗稱朝鮮“蜂腰部”。從仁川登陸占領漢城就可以將整個朝鮮從中 部切為南北兩半!
敢想敢幹的麥克阿瑟一回到東京就提出了作戰方針:“首先阻止北朝鮮軍隊的南進,然後在仁川登陸,切斷其補給線,南北策應,一舉將其擊破!”並命令其參謀長阿爾蒙德中將研究登陸的具體方案。
七月四日麥克阿瑟就對駐屯日本關東的美國騎一師下達了準備仁川登陸的命令,不料人民軍突擊太過凶猛,很快把第八集團軍打退到釜山,徹底打亂了麥克阿瑟的戰略部署。如果釜山失陷,即使膽大如 麥克阿瑟者也不敢登陸仁川,那會被人民軍各個擊破的!
於是麥克阿瑟一麵加緊增援釜山,一麵狠抓仁川登陸的準備工作。為了補充登陸戰所需的兵員,麥克阿瑟甚至實施了一項美軍軍史上最古怪的實驗,他把南朝鮮士兵補進美軍作戰師,甚至還搞了個“幫 對體製”——一個美國兵負責幫教一個南韓兵。連美國人自己的戰史都頗為不好意思地說:“第七師補充了八千六百名南朝鮮人,他們中許多人都是從大街上稀裏糊塗拉來的平民。”
八月十五日,人民軍與美李軍開始膠著在釜山外圍,麥克阿瑟感到守住釜山已經沒多大問題了,當日他就成立了登陸部隊司令部。第一次世界大戰就當上了機槍營長的阿爾蒙德將軍向他報告:“我認為 已經到了必須決定登陸部隊司令官的時候了。”
麥克阿瑟敲了敲煙鬥,凝視著自己的參謀長:“就是你了,阿爾蒙德。”
看著瞪大了眼睛的阿爾蒙德,麥克阿瑟自信地微微一笑:“我親愛的阿爾蒙德,戰爭隻需要幾個星期就會結束了,打完了仗,你還回東京當我的參謀長。”
當一切都在順利進行時,麥克阿瑟的計劃在華盛頓卡了殼!
本來讚同登陸戰的華盛頓的軍事首腦們,一聽說麥克阿瑟要把登陸點定在仁川,立刻大驚失色。
仁川幾乎是世界上最不適合登陸的海港,隻有一條窄窄的“飛魚航道”進港,哪怕一條船被北朝鮮擊沉,整個航道就要被堵塞,漲潮時水位有時高達三十五英尺,退潮時海灘上幾公裏寬的淤泥陷得死人 。在仁川登陸太冒險了!
五角大樓幾乎所有的高官們都反對登陸仁川,連以後讓彭德懷頭痛過一陣的李奇微都說登陸仁川是“一比五千的賭博”。陸軍參謀長柯林斯上將和海軍參謀長謝爾曼上將則竭力主張在仁川以南一百公裏 的群山登陸。參聯會主席布萊德雷則稱:“我得說這是我曾聽到過的最冒險的軍事計劃,這是個空中樓閣方案,仁川很可能是進行兩棲登陸最糟糕的地方。”
福兮禍之所伏,從諾曼底打到柏林的參聯會主席布萊德雷五星上將隻知道打仗一線平推,怎麼也理解不了長期生活在東方的麥克阿瑟使用的東方式的狡詐戰術。他們隻看到了危險,卻不知道真正的戰略 機遇都是潛伏在危險中的。
八月六日,杜魯門派自己最得力的政治助手,億萬富翁哈裏曼到東京與麥克阿瑟會商美國對台政策。哈裏曼帶上了自己精通七國語言的助理、十九年後在巴黎同黃鎮秘密會談兩年,為基辛格訪華鋪路的 弗農·沃爾特斯。借此機會,參聯會派陸軍副總參謀長李奇微中將和空軍代理副參謀長諾斯塔德中將一起前往東京,以便了解麥克阿瑟的登陸計劃和部隊具體需要。
哈裏曼、李奇微、諾斯塔德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可東京的三天還是讓他們眼花繚亂大開眼界。麥克阿瑟使出渾身解數殷情接待遠方的客人,毫無倨傲之色。當麥克阿瑟有求於人的時候,這位偉大的表 演天才可以讓你認為他上輩子就是你的至愛親朋(粗魯的巴頓也幹了不少這種活計,他稱這是去舔別人屁股)。
僅僅三天,三個人都對麥克阿瑟的烙鐵計劃(仁川登陸戰代號)點頭稱是了,李奇微徹底忘了“仁川登陸是一比五千的賭博”那句風涼話,甚至同意立刻派出國內僅有的兩個步兵師之一的第三師前來增 援。哈裏曼則偷偷告訴李奇微:“應該摒棄政治因素和個人意見,政府應該把麥克阿瑟像國之瑰寶一樣看待!”而李奇微回到華盛頓則用“不同凡響”一詞來形容麥克阿瑟的冒險計劃。
麥克阿瑟的登陸計劃開始取得初步的支持了。
八月二十一日,東京機場將星雲集,麥克阿瑟熱烈地迎接了從國內飛來的柯林斯上將、謝爾曼上將、愛德華茲中將等大員,整個仁川行動都將取決於他們帶回國內的報告。
八日二十三日,美軍太平洋總部的所有頭頭腦腦都聚集到麥克阿瑟的司令部東京第一大廈,聽取“烙鐵計劃”詳情。
遠東司令部作訓處處長萊特少將首先概述了基本計劃:“由第一陸戰師和步七師直接對仁川港發起登陸攻擊,並一舉占領位於仁川正東、漢江和永登浦南麵的金浦機場;然後越過江去,占領漢城及其北 麵的高地。之後南麵釜山第八集團軍衝出北朝鮮軍包圍圈北上與仁川登陸部隊會合,將人民軍主力全部切斷在朝鮮南部殲滅。”
道爾上將和柯林斯上將聽完計劃後立刻強調登陸仁川的困難。道爾的結論是:“仁川行動並非不可能,但我並不推崇。”
柯林斯上將幹脆提出另一個登陸地點:“我建議,應考慮在群山登陸,而不是在仁川登陸。群山沒有仁川自然條件上的缺陷,穿過群山和大田便可接近敵人的主要補給線,並且可以確保在大田附近與第 八集團軍迅速會合,謝爾曼將軍也讚成我的建議。”
麥克阿瑟微笑著聽完了兩名上將的話,手端煙鬥從容地站起來。
“麥克阿瑟依然是那副沉著冷靜的樣子,像往常那樣,他一邊信心十足地侃侃而談,一邊來回踱步。他總是給人這樣一種印象:似乎不隻是對著眼前的聽眾講話,而是對著不在眼前的一大批聽眾講話。 ”盡管早有耳聞,柯林斯仍對麥克阿瑟的姿態驚歎不已。
麥克阿瑟超凡的自信已經開始讓這些持反對意見的將軍們動搖了。接著,麥克阿瑟長達四十五分鍾的雄辯終於徹底征服了他們:
“敵人忽視了他們的後方,而且完全依賴於一條纖弱的補給線;迅速占領漢城,奪取那條穿過漢城或漢城附近的交通線,即可切斷敵人的補給線;北朝鮮軍幾乎把所有的兵力都放在了攻擊南部的第八集 團軍上,根本沒有受過訓練的後備部隊來抵禦登陸,也難以從他們麵對的第八集團軍的打擊中緩過氣來;在仁川以南一百英裏處的群山登陸,那未免過於淺薄,難以切斷北朝鮮的補給線……”
當陶醉在自己演說中的麥克阿瑟清醒過來後,他發現盡管自己已經停止了演講,在場所有的將軍們卻還是鴉雀無聲地看著他,現在,麥克阿瑟相信自己已經得到了所想要的東西……
八月二十六日,負責仁川登陸的美國第十軍編成,下轄美國軍隊中戰鬥力最強、聲名最顯赫的海軍陸戰一師和曾馳騁太平洋戰場的勁旅步七師及一些南韓部隊。阿爾蒙德任十軍軍長,他同時還兼任麥克 阿瑟的參謀長。
仁川登陸開始進入具體實施階段……
美國軍史學家一直很奇怪,為何杜魯門、哈裏曼這些政府文職官員都讚同麥克阿瑟的冒險,五角大樓靠打仗起家的軍官們卻一再因恐懼失敗而反對。從這一點就可很明確地看出西方軍事思想過於注重物 質因素的褊狹缺陷,正如美國人自己所說:西方軍人重技術,中國軍人重謀略。麥克阿瑟確實是能吸收東方軍事思想的美國少有的帥才,他的仁川登陸戰的確是指揮藝術和軍事銳勢的傑作。
但是,強中更有強中手,世界級的名將麥克阿瑟到死都不知道,就在八月二十三日,他作出仁川決策的同一天,比他還高明的中國軍人已經算定他要在仁川登陸,而且登陸日期就是他決定的九月十五日 ,預測登陸時間竟精確到了分鍾!
二
中南海居仁堂門樓裏麵有一條小徑,小徑左側是以後彭德懷居住和辦公的地方。右側有一排戒備森嚴堪稱共和國之最的平房。
偉人用人多靠直覺。總參作戰室主任雷英夫中將就是毛澤東憑直覺發現並親自培養的人才。
雷英夫所走過的道路跟中國軍隊在戰場上打出來的大批優秀將領不一樣。一九三八年,雷英夫還隻是投奔延安抗大參謀訓練班的一名普通學員,在一次授課時毛澤東注意到他,認為他是個可造之才。這 次機遇決定了雷英夫的一生。
不久,毛澤東開始親自拔擢雷英夫,將他派到第一線工作。雷英夫也沒有辜負毛澤東的期望,在重慶他為葉劍英撰寫了一份經典名稿,使葉劍英在蔣介石準備向十八集團軍下手的作戰會議上舌戰群儒, 贏得了國民黨高級將領的廣泛同情,挫敗了蔣介石的陰謀。此舉在“七大”時被毛澤東稱為葉劍英兩大功勞之一(另一件是葉在長征途中將張國燾武力解決一方麵軍的電報先交給了毛澤東),葉劍英從 此進入中央委員會。
奉調回延安擔任軍委參謀長的葉劍英將雷英夫又從重慶帶回延安總參作戰部,從此,雷英夫除解放戰爭主動要求掛職到陳毅元帥部帶兵打仗外,絕大部分時間就在中央那些大戰略家、大軍事家們身邊工 作。長期的耳濡目染,再加自身超群的天賦,雷英夫已經成長為中國軍隊一名極有戰略頭腦的少壯將領了。
凝神默看朝鮮地圖的雷英夫望著釜山周邊密密麻麻的人民軍和美韓軍的隊標思考,美軍已在一萬平方公裏的釜山灘頭陣地布下了二十多萬重兵,前沿地帶每八平方公裏就有一個師防守,創造了世界戰史 兵力密集之最!人民軍的所有精銳也聚集在這裏與美軍對峙。奇怪的是美軍既不後撤又不反攻。
再看人民軍後方,從平壤到漢城再到洛東江一帶全空了!隻有稀稀落落幾個新建師團在各地防守,情況不對呀!而在日本,美國兩個最精銳的師卻一直按兵不動,這是為什麼?金日成宣傳說形勢一片大 好,從表麵看確實如此,可美韓軍全部集中到釜山,釜山可是難啃的硬核桃……
雷英夫本能地產生了一個真正軍人所必有的警惕和戒備。
身後幾個參謀的小聲議論讓沉思的雷英夫霍然一驚。
“人民軍主力全跑到了釜山一帶,後方全空了……”
“美國駐日本的陸戰一師和步七師顯然是預備隊,可是至今未動!”
“朝鮮的地形很不利啊,像個長長的冬瓜,如果美軍往中間攔腰一切……”
雷英夫回過頭來說道:“看來,美國人是要有大的陰謀和行動了!”
總參作戰室裏緊張的分析研究延續到下午,中國軍隊統帥部的參謀人員歸納出了六點意見:
一、麥克阿瑟把美偽主力十幾個師都擺在釜山的灘頭陣地,平均每八平方公裏擺一個師,釜山的解放指日可待,可美國二十幾萬部隊既不撤退,也不往一線支援,從戰略上看,是為了把朝鮮人民軍的全 部主力吸引到南線來。如果這種判斷能夠成立,這其中便隱藏著極為險惡的戰略意圖。
二、美國駐日本的兩個師,是作為戰略預備隊部署的,戰鬥力很強。眼下南朝鮮部隊處於險境,可靠情報證實,這兩個師卻沒有去南韓增援的跡象,而這兩個師中就有一個海軍陸戰師。
三、麥克阿瑟和他的第八集團軍在二戰中是以善於登陸作戰而著稱的,麥克阿瑟素來敢冒險,當年他的許多登陸戰五角大樓都認為太冒險而反對,但他每次都堅持己見完成登陸。
四、朝鮮半島南北長約一千公裏,而東西最窄處僅有兩百公裏,最利於分割。可供登陸的地點很多,比如元山、鎮南浦、仁川、群山。
五、西海岸的仁川是美軍最佳登陸地點,這裏人民軍部隊少,既是漢城的外港,又是戰略要地,這裏潮水落差大,地勢危險複雜,很可能為人民軍所忽視,而麥克阿瑟又恰恰是一個善冒險常有驚人之舉 的人物,選擇仁川完全符合麥克阿瑟的個性。
六、眼下無論朝鮮還是蘇聯,都沉浸在勝利的氣氛中,好像明早朝鮮就會統一,表麵看形勢一片大好,其實在這大好形勢裏潛藏極大危險,一旦人民軍被切斷退路就會陷入絕境,美英最近又從地中海和 太平洋抽調海空軍到朝鮮,這又是登陸作戰的一個明顯征候……
拿著歸納報告,一向堅定果敢的雷英夫猶豫了,這份報告一送上去,中國軍隊總參謀部的職能就會發生戰略性轉變!
一直在中國軍隊統帥機構工作的雷英夫知道,從紅軍時期起,決定戰略戰術的是統帥人物和指揮官,出謀劃策具體指揮都由統帥和指揮官完成。參謀人員從未參加過決策和指揮,隻為決策提供情況和意 見,做一些具體工作,比如收發電文,統計數字,整理資料等,而作戰室的意見一提出,就意味著總參將要開始參與決策指揮。
一直思考到天黑,雷英夫終於下了決心,從現在起,總參應該按現代化、正規化建設的要求負起自己的責任。創建國家和建設國家是兩回事,統帥們再也不能像戰爭時期那樣隻盯著作戰。
雷英夫拿起意見歸納書到西花廳去見周恩來,他兼任著周恩來的軍事秘書。
三
戰爭爆發以來,中國的首腦人物們對形勢的估計從來沒有像金日成和蘇聯人那樣樂觀,雖然他們也為朝鮮同誌的勝利感到由衷的高興。
無論世界哪一個國家的領袖都不像中共開國的領袖們打了那麼多的仗、打了那麼多年的仗。他們打過許多勝仗,最後終於贏得了政權。他們也打過許多敗仗,犧牲了無數親如手足的同誌。經驗告訴他們 戰場是瞬息萬變的,有時敗仗能打成勝仗,有時絕對有把握的勝仗卻會因為各種因素的變化而逆轉。
仔細分析了朝鮮的戰情,中共領袖們更加冷靜了。朝鮮人民軍雖然節節勝利,卻一直沒能圍殲敵軍的重兵集團,美李軍的有生力量還保存著,美國及其盟友向朝鮮增兵的速度又遠遠超過打敗仗的消耗速 度。打仗一向不講究一城一地得失的中國軍事家們敏銳地看出了問題。
早在七月初,周恩來就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你們對朝鮮戰爭有何看法,八月份能結束得了嗎?”
不等回答,周恩來自言自語:“不經過反複較量,不消滅美軍的力量到不能支持的時候,朝鮮戰爭是不可能輕易結束的。這個戰爭將是一個持久複雜的鬥爭,至於持久到什麼時候,是一年,兩年,三年 甚至更長,要看各方麵情況才能確定。反正一兩個月,一兩個戰役是不行的。我們寧可把情況估計得複雜一點!”
當蘇聯駐華軍事總代表沙哈羅夫大將眉飛色舞地誇口朝鮮幾天就可最後勝利時,周恩來緊鎖雙眉不發一語。
向來不打無把握之仗的毛澤東也是清醒的:“現在朝鮮人民軍應該作短暫休整,調整軍隊部署,然後再接再厲,最後一鼓作氣,解放整個朝鮮。越是在這時候,越是要預防不測。”
八月二十三日那天,天氣非常炎熱,西花廳門口大樹上的葉片都給烈日曬得卷縮起來,晚上天氣才開始漸漸涼爽。氣溫的變化似乎影響不了周恩來,直到雷英夫前來報告才打斷了他一整天的工作。
晚上十點,雷英夫向周恩來報告了總參作戰室對朝鮮戰局的預測,雷英夫的報告與周恩來的戰略思考完全合拍。周恩來當即帶上雷英夫和長期不為人知的中國軍界幕後人物,一直在軍委總參工作的“胖 子將軍”李濤,到不遠處的菊香書屋晉見毛澤東。
毛澤東聚精會神地聽著雷英夫的報告,一句插話都沒有,聽完後,毛澤東隻說了六個字“有道理,很重要”。
雷英夫繼續預測了美軍登陸時間。這位剛剛三十出頭的中國將軍說道:“我們對九月至十一月的朝鮮西海岸海潮作了研究,發現有三個日期可供選擇:九月十五日、十月十一日和十一月三日。這三個最 佳日期裏,各有二至三天的好時機。仁川海岸可供靠岸利用的時間,每十二小時內隻有三小時。如果以九月十五日為登陸日,那天的漲潮最高時間共兩次,一次是上午六時五十九分,一次是下午日落三 十五分鍾後的十九時十九分。九月十五日比另外兩次時間相對更為可能。所以我們認為美軍極有可能把登陸時間定在九月十五日。”
曆史將永遠銘記這一時刻,就在麥克阿瑟決定仁川登陸的同一天,中國軍人已算出了自以為天下無敵的麥克阿瑟二十三天後將展開的登陸戰的地點,而登陸具體時間甚至精確到了分鍾,與麥克阿瑟的絕 密計劃可謂毫厘不差。
不但雷英夫,連站在鴨綠江邊的鄧華、在朝鮮的柴成文都向各自的上級部門提交了美國登陸的預測。曆經二十二年不間斷建國血戰的中國將領素質可謂高得令人歎服!
毛澤東聽完彙報後當即指示:“立即通知情報部門嚴密注視朝鮮和英、美、日。立即把我們的看法向斯大林和金日成通報,提供他們參考,希望人民軍有後撤和在仁川防守的準備。”
“立即通知東北的十三兵團要加緊準備,八九兩個月一旦有事,能立即行動。”
戰爭是智慧與勇氣的角逐,速度與力量的較量,在即將到來的大戰中,中國又領先了美國一局。
不久,總參作戰室的預測成為殘酷的現實,毛澤東、周恩來認識到“小參謀能起大作用”,從此,中國軍隊總參的職能開始從執行機構向決策機構發生悄然變化……
周恩來立刻部署落實毛澤東的指示。他通過病愈返朝的倪誌亮大使向金日成通報了中國總參的預測,毛澤東也會見朝鮮特使緊急轉達了情況,可惜,此刻正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金日成和斯大林都忽視了 這個情況……
八月二十七日上午十時七分,鴨綠江邊中國臨安城的老百姓正寧靜地生活在日常的節奏中。鄰國的戰火是很遙遠的事,中國不是參戰國,老百姓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天空中傳來一陣轟鳴,臨安的老百姓抬頭向天上望去,四架飛機從鴨綠江對岸的朝鮮上空飛過來。老百姓們還未回過神來,這四架飛機突然衝向地麵,機身上圓圈中的白色五角星清晰可見,機翼下冒出 陣陣火光,美國飛機在掃射!
地麵上立刻升起陣陣煙雲,中國的老百姓們立刻四散奔逃,有的已經倒地不起……
同日,在輯安,在安東,共有五批十三架美軍飛機侵入中國領空偵察掃射,中國和平居民死傷二十三人,大批房屋車輛被擊毀,美國人將戰火燒向了中國!
東北人民政府主席高崗、東北軍區副司令賀晉年立刻報告周恩來,周恩來憤怒得渾身發抖。中國領導人立即向美國政府發表強烈抗議,向聯合國遞交了聲明。
第二天,《人民日報》發表社論《四萬萬七千五百萬人的抗議》,中國大地上又掀起了新的反美抗議浪潮……
可美國人根本就不在乎,兩天後,又是四架美國P-51戰鬥機掃射鴨綠江上懸掛中國國旗的漁船,十一名中國漁民血染鴨綠江。
消息傳來,中國舉國憤怒,美國的瘋狂舉動激起了全中國人民同仇敵愾的心理,以後,當抗美援朝戰爭開始時,不需中央政府任何動員,中國人民就全力投入到支援戰爭的行動中。
當日,周恩來再度致電聯合國。麵對如山鐵證,美國政府理屈辭窮,狼狽不堪,美國新聞發布官則將責任推到了聯合國身上——“由於在朝鮮與共產黨作戰的部隊包括美國部隊,全在聯合國指揮下,抗 議實在是一種要由聯合國處理的事情。”
在外交上以誠信為本的中國人更加覺得美國人無恥至極,高度警覺的中國領袖們則認為美國人大規模軍事行動前的戰略試探已經開始,引爆中國出兵援朝這個震動世界的炸藥包的導火索被美國人自己悄 悄點燃了……
四
一九五○年九月十二日午夜,麥克阿瑟披掛整齊,他戴上了大墨鏡,佩上了父親老阿瑟將軍留給他的象牙柄手槍,槍裏隻有兩顆多年前惠特尼將軍在馬尼拉費盡心機才搞到的同型號老子彈。那根不可稍 離須臾的煙鬥更是緊緊叼在嘴上。這副打扮在二戰中傳遍了全世界。這是麥克阿瑟最風光的行頭,他要以此喚醒世界對他這位老戰爭英雄的記憶。
威風凜凜的麥克阿瑟率領司令部全體人員在日本佐世保登上了“麥金萊山”號旗艦。登艦前,深知出風頭訣竅的麥克阿瑟叫來了許多記者:“我要去進行一次小小的戰鬥,我願意讓你們這些小夥子一起 去,如果你們願意的話。”
麥克阿瑟矯揉造作地邊說邊揮舞著他的玉米芯煙鬥。
就這樣,麥克阿瑟帶著一大幫記者登上了旗艦,也登上了他一生輝煌軍事生涯的巔峰!
艦隊拔錨起航,駛向仁川!
麥克阿瑟迎著海風環顧四麵,多麼壯觀!二百多艘大小艦隻在海麵上排成陣勢破浪向前,僅航空母艦就有六艘!眼見此景,麥克阿瑟為美國強大的國力深感自豪。仁川登陸充分顯示了美國與朝鮮的力量 差距。人民軍隻有十九架螺旋槳式飛機,而美國的噴氣機數量如此之大,以至於仁川戰場上空竟沒有足夠的空域容納它們!
看著這壯觀的場景,麥克阿瑟又不禁深感疑惑。他百思不得其解,金日成的村夫軍隊怎麼還有力量猛攻被包圍在釜山灘頭環形陣地的沃克。要知道沃克手上已有二十多萬人了,而攻擊他的村夫隻有六萬 多人!
在麥克阿瑟就要發起仁川登陸時,釜山戰場上還打得血肉橫飛!從八月三十日起,人民軍就發動了第五次戰役(釜山戰役),開始向釜山猛攻,一度竟打到了北緯三十五度線,第八集團軍連連告急。可 惜,失血過多的人民軍已是強弩之末了。
戰役發起時,人民軍隻補充到九點八萬人,還不及沃克的半數,突破重重火網運來的食品隻夠士兵一天吃一頓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缺槍少彈的人民軍全線出擊,不屈不撓地向強大的美李軍殺去。 兩個師朝南麵的馬山向美二十五師攻擊;兩個師沿洛東江中段攻擊美二師;三個師在大邱突破美騎一師和南韓一師的防守;兩個師朝著永丘和大邱東邊的走廊突破了南韓六師、八師的防線;最後兩個師 試圖突破東海岸南韓首都師和第三師的防線,以便打開直達釜山的慶州走廊。
金日成和人民軍將領們都認識到時間對自己不利,寄望於此役取得最後勝利,迅速結束戰爭,他們擠出了人民軍身上最後一滴血去孤注一擲!戰鬥如此之慘烈,以至於以後活著回到北方的人民軍將領們 發明了一個在朝鮮婦孺皆知的名詞——“洛東江歲月”。
人民軍再次向世界證明了自己的戰鬥力,就憑著一股子蠻勁和拚命精神,居然又取得了重大戰果。到九月三日,虎頭狗沃克慌了,人民軍在五個方向上都突破了他的防線!第八集團軍和韓軍又遭慘重損 失。
但沃克關於釜山失陷的噩夢至此為止了。人民軍的進攻力量徹底衰竭了,前線再也得不到任何補給,所有的優勢都轉到了美國人一邊,美軍常常用幾千發炮彈和幾十架飛機攻擊哪怕隻有一個人民軍戰士 在活動的地方。
九月三日,沃克穩過神後開始反攻。第五陸戰團一馬當先,人民軍防禦陣地一片火海。第二天,九師司令部被美國人摧毀,人民軍吐了口血後又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給了美軍一拳,再次把美國人打退。 這是南韓人民軍回光返照的一擊。到了九月五日,手握二十萬重兵對付六萬人民軍,火力更占盡優勢的沃克居然研究起是否該撤到最後一道防線的問題,第八集團軍甚至擬定了九月六日清晨撤退的命令 。但清醒過來的沃克終於下決心撤掉了這個命令。
從那天起一直到仁川登陸為止,沃克再也沒有發起大的反擊,隻用不間斷的小戰鬥吸住人民軍主力。被人民軍鎖在釜山籠子裏的第八集團軍準備在第十軍仁川登陸後一舉突破人民軍包圍圈,兩路人馬會 師後徹底圍殲人民軍主力。而殺紅了眼的人民軍則隻要恢複了一絲力氣就爬起來衝向美國人,全然不知巨大的危機已經降臨……
“他們也是好樣的軍人。”回顧著慘烈的釜山之戰,驕傲的麥克阿瑟終於在心裏對人民軍感歎了一句。
九月十四日,麥克阿瑟抵達仁川港外時,仁川早已被炸成了一片火海,被炸得最慘的是仁川屏障月尾島。從九月十日起,月尾島就遭到不間斷的轟炸,美國海軍航空兵一次就朝小小的月尾島上扔下了九 千五百磅凝固汽油彈,驅逐艦七十五分鍾內射出一千七百三十五發大口徑炮彈。戰後朝鮮統計,這個小小的島嶼平均每平方米吃了四顆炸彈炮彈。
一名美軍飛行員則報告說:“整個外島就像從頭到尾犁了一遍!”
九月十五日淩晨二時,麥克阿瑟率“麥金萊山”號艦一馬當先,引領艦隊衝入飛魚航道。
麥克阿瑟帶著一大堆頭戴鋼盔、身綁救生衣的將軍們登上艦橋觀戰。興高采烈的麥克阿瑟指著航道上八尾島上明亮的航燈塔說:“那是金日成給我們的見麵禮!”他在回憶錄中寫道:“我們給敵人來了 個冷不防,他們連航標燈都沒關掉。”麥克阿瑟哪裏知道,這是美國海軍特種兵尤金·克拉克上尉幹的好事!
克拉克上尉,綽號“夜盜賊”,有極其豐富的個人經曆,隸屬美國遠東司令部情報部,他受命偵察仁川地形和水文,為登陸行動做準備。
上尉發揮了非凡的勇敢精神和想象力,徹底查清了飛魚航道和人民軍的布防情況。臨近登陸這天夜裏,他甚至潛入登陸灘頭,點亮了被人民軍破壞的燈塔和航標燈。
麥克阿瑟看到燈塔的時候,克拉克上尉也看到了急速駛來的登陸艦隊,他後來回憶說:“我不知道登陸成功了,隻知道‘麥金萊山’號到了,似乎是上帝的保佑,我經曆了一生中的最大驚險。”
克拉克上尉的行動是美軍在朝戰中最重要的一次特種作戰行動,他為仁川登陸的成功立下了奇功,因此榮獲了美國海軍最高榮譽“海軍十字勳章”。而他的使命如此機密,甚至連麥克阿瑟都不知道此事 。
登陸前最後的火力準備開始了,在短短四十五分鍾裏,二千八百四十五發炮彈被傾瀉到月尾島上,每艘火箭船則同時齊射一百發五英寸火箭彈。月尾島上除了幾根骷髏架子一樣的樹幹外,似乎什麼也沒 剩下。
十五日晨六時三十分,美國海軍陸戰隊第五團在中國總參謀部預測的時刻,開始趁高潮登陸月尾島。奇跡發生了。被打得和月球一樣荒涼的月尾島上又響起了炮聲,還有北朝鮮士兵活著!
《朝鮮戰史》記道:“李道勳上尉所指揮的海防炮連指揮員們,直到炮身燒彎曲或被敵彈炸斷為止,堅持進行火力戰,擊沉和擊毀了敵人四艘艦艇……”
美國人則承認,五艘衝入飛魚航道的驅逐艦被擊傷三艘。
上午十點,炮毀彈絕的月尾島守軍端起刺刀高喊“萬歲”,向美國人發起了最後一次衝鋒……
現在,通往仁川的大門打開了,七萬美軍從海上將仁川僅有一千六百人的人民軍守備部隊包圍了。為防萬一,在落潮期間,麥克阿瑟出動了三百架次以上的艦載機,攻擊以仁川為半徑四十公裏內任何移 動目標,海軍則以其大口徑艦炮封鎖了通往仁川的所有道路。
金日成終於明白過來了,中國同誌說對了,美國人真的要在仁川登陸!
駐紮漢城的八師二十二團被緊急調往仁川,晚了,美國人的飛機和大炮打成了一麵火牆,人民軍給炸得連最基本的集結都完不成……
此時,仁川港已是人間地獄,隨同登陸的美國記者瑪格麗特·希金斯寫道:“月尾島好像剛剛被一場森林大火洗劫了一遍,前麵是紅海灘,我極目望去,想看得更清楚些,這時一枚火箭擊中了一個圓形 儲油塔,接著一股巨大、可怕的環狀煙雲騰空升起。靠碼頭一邊的建築物被火焰照得通亮。透過熊熊大火望去,好像整個城市在燃燒……”
在猛烈的炮火掩護下,美國海軍陸戰隊開始換乘小型登陸艇趁晚潮搶灘。海灘上的淤泥深可沒膝,登陸部隊被迫搭乘兩棲裝甲車進行戰鬥。人民軍的抵抗異常薄弱,力量對比太懸殊了。一輛人民軍的裝 甲汽車自殺性地衝上灘頭阻擊,瞬間就變成了一堆熊熊燃燒的廢鐵。
毫無戰鬥經驗的人民軍四十二機械化團九輛T-34好不容易開到登陸地點,立刻像射擊場上的靶子一樣被打得千瘡百孔……
下午五時三十一分,第一名美國海軍陸戰隊員登上仁川,到當日晚潮結束時,一萬八千名美國海軍陸戰隊員、上百輛坦克和機械化車輛,上千噸物資都已上岸,人類軍事史上迄今為止最後一場大規模登 陸戰成功了。
麥克阿瑟賭贏了。
五
全世界震驚了。
仁川一戰使麥克阿瑟的頭上罩上了戰無不勝的神聖光環——“麥克阿瑟的巧妙一擊改變了戰爭的進程!”
四麵八方對麥克阿瑟讚譽不絕,包括曾反對過他的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誇獎,饒是麥克阿瑟虛榮心之強舉世罕有,這次他也滿足了。現在他的聲譽在整個西方世界達到了頂點,全世界的鏡頭都在向他聚集 ,他的名字上了所有國家、包括敵對的共產主義國家報紙的頭版頭條新聞。他再次證明了:麥克阿瑟一個腦袋就勝過了美國軍事總部的所有腦袋。李奇微將軍則不無痛苦地寫道:“仁川登陸的勝利帶來 了一個更加微妙的後果,人們對麥克阿瑟將軍的一貫正確性幾乎發展到迷信的地步。就連他的上級也好像開始懷疑自己對麥克阿瑟的任何決定提出疑問是否應該了。”
如果說以前麥克阿瑟對命運的可把握性還曾有過哪怕一點點懷疑,現在他就真的認為自己是上帝。本來就自認一貫正確的麥克阿瑟再也聽不進任何意見,他開始給自己的軍事生涯挖墳墓了……
仁川登陸次日,麥克阿瑟揮師北上,直取漢城,準備拿下漢城將朝鮮截為兩半,然後南下與從釜山灘頭衝出的沃克第八集團軍前後夾擊,圍殲人民軍主力於南方,再北上攻占全朝鮮。麥克阿瑟向全世界 宣布:他不僅能奪回南朝鮮首都,而且可以向東橫掃整個朝鮮半島,把北朝鮮軍隊困在南方——“予以全殲!”
人民軍大難臨頭了。
金日成派去阻止美軍攻擊漢城的部隊全部被打垮了,第四十二機械化團、第四十三坦克團全軍覆沒。麥克阿瑟在大批高級將校和新聞記者的陪同下察看了幾輛還在燃燒的T-34,又圍著幾具人民軍戰士的 屍體轉了幾個圈,他再次向全世界做了一次“勇敢無畏秀”。
麥克阿瑟的行動取得了完全的突然性,而人民軍的疏忽竟到了這種地步,整個仁川到漢城一線所有兵力隻有兩萬人。
九月十七日夜,美軍攻占富平時竟發現,以前他們留下的兩千多噸彈藥紋絲未動,美國兵狂喜地高呼:“這是上帝保佑的補給品!”
接著,金浦機場也被攻下來了,防守這個巨大空軍基地的四百名人民軍竟沒有在跑道上布上哪怕一枚地雷!
大批美軍運輸機開始川流不息地將兵員、武器和彈藥補給運到金浦。有了穩固的海空立足點,從二十一日起美軍開始攻擊漢城,直到這時,他們才遇到了真正的抵抗。以身經百戰的中國返朝老兵組成的 獨立二十五旅死守漢城,從城外打到城內,從陣地戰打到巷戰,竟把七八萬美軍整整拖了半個月,他們的壯舉為南方的主力撐開了一道能撤回北方的口子。
南方人民軍主力部隊已經垮了。美軍登陸仁川後,金日成采取了一個絕對必要又絕對無情的措施,他向釜山前線部隊嚴密封鎖美軍已在後方登陸的消息以防軍心動搖,人民軍主力還在抱著必勝的信念與 沃克戰鬥。
九月十六日晨,在得知仁川登陸已獲成功的情況後,沃克轉入全麵反攻。
沃克精選了一支裝甲部隊做前鋒,這支突擊部隊以其指揮官林奇上校的名字命名。“林奇特遣隊”迅速突破人民軍防線,一路擊潰人民軍抵抗,以極快的速度奪占了洛東江渡口。第八集團軍其它部隊則 跟在“林奇特遣隊”之後突擊。人民軍前線司令官金策大將指揮所部整整抵抗了一個星期,其戰鬥之英勇非語言所能表述。
九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三日,仁川登陸的凶信終於在人民軍前線傳開。在南朝鮮補充到部隊的新兵首先動搖了,紛紛逃跑。至此,流幹了血的人民軍主力訇然倒地,終於崩潰,一萬多人死傷,一萬多人走 進了美軍戰俘營,連曾任二軍團作戰部長、年僅二十八歲的李學九上校也被俘了。
人民軍損失極為慘重,總參謀長薑健遇空襲犧牲在安東。
二十三日,金日成元帥飲泣下達全軍撤往三八線以北的命令,此時,無疑是金日成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
二十六日夜,北上的“林奇特遣隊”與南下的第十軍坦克營會師於水原。二十七日,第八集團軍第一騎兵師與第十軍步七師也在水原附近會合,鐵錘終於砸上了鐵砧!殘存的人民軍主力見勢不妙,立刻 化整為零,扔下重武器分散鑽入大山向北撤去。那些差一點就把勝利桂冠拿到手的勇士們掩埋好同伴的屍體,忍饑挨餓、倔強無比地要回到北方重新戰鬥。他們一路留下兩萬多人的遊擊種子,剩下的人 邊打邊走。其中一支一千餘人的部隊竟然還突然消滅了南韓第二軍司令部,美國人黯然神傷地寫道:“他們殺死了許多南韓大兵!”
靠著頑強的信念,兩三萬人終於活著回到了北方,金策大將、金雄軍團長、金武亭軍團長、方虎山師長等大多數高級將領幸免於難,以後,他們終於和勢如破竹高歌南進的中國人民誌願軍會合,成為新 建人民軍的骨幹力量,又同共同戰鬥了十多年的中國兄弟再度戰鬥在同一麵旗幟下……
不過,他們能活著回到北方,竟然首先要感謝麥克阿瑟的愚蠢!
六
鎂光燈閃得麥克阿瑟睜不開眼睛。望著無數瘋狂擁動的記者,剛從仁川飛回東京成田機場的麥克阿瑟感到了極大的幸福和滿足。
“麥克阿瑟將軍,您的下一個軍事目標是什麼?”一個搶到了話筒的幸運兒激動地問道。
“我已向北朝鮮金日成發布投降令,如果達不到預期效果,那麼我的部隊將越過三八線,進抵鴨綠江,直至肅清朝鮮北部的任何抵抗!”
麥克阿瑟還當真大言不慚地要金日成投降!那份勸降書言辭刻薄態度高傲,打遊擊出身、帶幾十個人在日本關東軍重壓下都能堅持十多年的金日成恐怕連冷笑都不會給麥克阿瑟的。
“您認為蘇聯或是共產黨中國不會介入朝鮮戰爭嗎?中國外交部長周恩來已發表聲明,一旦美軍越過三八線,他們將參戰。”
記者問了一個極其敏感的問題,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看看麥克阿瑟會怎麼說。
麥克阿瑟輕蔑地一笑,他取下墨鏡,鷹隼一樣的眼光凝視著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隻有上帝才配和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