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凱歌高奏(1 / 3)

第七章凱歌高奏

美國總統候選人德懷特·艾森豪威爾在美軍官兵中以平易近人和藹可親而著稱,在他卸任以後按慣例所建的總統圖書館中,人們在他的私人檔案中發現了不少美軍基層官兵和普通百姓寫給他的信件。這 些信件都強烈譴責了美國對朝鮮的侵略政策,其中一封尤其引起艾森豪威爾的震動。

寄信人是戰鬥在朝鮮戰場上的一名普通美國軍人,他向艾森豪威爾傾訴:“士兵們‘經常喝著啤酒議論世界大事和個人前途’。議論的結論是‘殺人或被殺。殺人的想法使他們厭惡,被殺的前景使他們 恐懼’。”

這名士兵代表自己的夥伴質問艾森豪威爾:“我們這一代人真有必要成為職業殺人者,就像大家稱呼朝鮮戰場上的老兵一樣嗎?”

巴頓曾偷偷諷刺自己的頂頭上司艾克(艾森豪威爾昵稱)最好不要當軍人,而去改行做政客。老實說,巴頓的評價沒錯,早在二戰中,艾克就不是以軍事技能馳名,而是靠以高超的政治手腕將各懷鬼胎 的盟軍團結在一起贏得盛譽。

艾森豪威爾的確是塊從政的料,他從這些群眾來信中敏銳地察覺了他競選總統的最佳楔入點,這就是許諾結束不得人心的朝鮮戰爭。

是時,由於戰爭的非正義性,美國的侵朝政策已招致國內人民的激烈反對,將美國陷入朝鮮戰爭的杜魯門已經不大敢出門了,他已吃到太多的臭雞蛋和爛番茄了。此刻,誰能結束朝鮮戰爭,誰就能得到 美國人民的擁護,入主白宮基本上就成定局。

美國國內反戰情緒高漲,朝鮮戰場上的美國大兵們則天天在恐懼中煎熬。夜裏,神出鬼沒的中國軍隊到處抓俘虜,襲陣地;白天,中國陣地上的神槍手、神炮手不知何時就會射過來致命的槍炮彈。

至一九五二年四月,中國軍隊一線坑道陣地基本完工,物資供應也一改過去的窘境,每個師都有三個月的糧食儲備,幾個月前隻能喝雪水、有時連炒麵都吃不上的戰士們現在每天早上都能吃上油條豆漿 。蘇製新式武器也在源源不斷地換裝,部隊士氣大振,求戰情緒極其高昂。四月間,聯合國軍以小部隊向中國軍隊攻擊六十餘次,中國軍隊陣地竟無一丟失。

美三師十五團K連在四月十六日夜裏的遭遇便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例子了。

範弗裏特給該連的任務是襲擊臨津江西岸中國軍的一個小哨位以捕獲俘虜,這次行動將得到八門一五五毫米加農炮和六門一○五毫米榴彈炮的支援。K連此前進行了極為充分的訓練,並在相似地形上反複 演習,自信心強極了。

那一夜大雨滂沱,夜色如墨,道路上盡是泥沼,K連全體成員穿著尼龍防彈背心“踴躍”地出發了。

K連的計劃是由警戒組開路,排除陣地前的鐵絲網和地雷區,接著是支援和襲擊組突擊,最後是由十二個朝鮮人組成的擔架組準備收屍抬傷員。

計劃倒是蠻周到的,“可是一開始就觸發了地雷,把前進的氣勢給削弱了。”來晚了的衛生兵和擔架兵在雷區裏東倒西歪躺下一大片,K連剛出發就足足用了三十分鍾善後。

再度出發不久又遇上麻煩,這次是自己人添亂,相鄰的第一營不斷向正麵發射照明彈,K連隻好像中國軍隊一樣利用照明彈熄滅的空隙向前躍進。

“當比預定時間晚一小時到位後,加雷上士指揮的襲擊組(二十六人)沿著寬闊的水田中的小道向目標高地接近……突然“誰!”這樣一聲高聲的吼叫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這是日本的官兵們在大陸聽慣 了的那種聲音。立即在淩厲的口令聲和哢嚓哢嚓的操槍聲中開始了亂七八糟的射擊。中國軍設的是個V字形口袋陣的埋伏。這是因為該連選定的這條接近道路是以前曾被其他的連幾次利用過的道路。”

中國哨兵第一輪射擊後,K連襲擊組就有一人戰死,三人負傷。

死掉的那個美國兵據說是全世界第一個穿著防彈背心戰死的人。

片刻後,中國軍隊的射擊慢慢沉寂下去。加雷上士開始回擊,然後逃跑,他身上的電話機和無線電話機都被中國人的子彈擊碎了。另一側的支援組還未來得及開火就遇到對方的集中射擊,一個士兵立刻 被打成重傷,剩下的人隻好從光禿禿的堤岸上跳下齊腰深的水中避難。

當襲擊組和支援組的兩隊人馬好不容易會合時,這才發現:“擔架組的人員已經逃得無影無蹤,隻好用步槍和作業服搭成臨時擔架來運送死傷者,但這時在第一營的正麵還在繼續發射照明彈,所以每次 都得趴下,實在是非常辛苦。”

這樣,這次K連的襲擊以中了中國軍隊巧妙的埋伏,徒然增加傷亡而告終。

美國公開史料評述:“K連的經驗隻不過是一九五一年至一九五二年的冬季和春季發生的幾百件這樣的事例中的一件而已……差不多都是這樣消極的報告。”

美國人既然打不過來,中國人就要打過去了。隨著陣地的鞏固,中國軍隊全線展開了有組織的小分隊活動,開始同敵擠占中間地帶,主動攻擊敵突出的前沿支撐點。由於戰鬥主動權完全操在我手,中國 軍隊很快就將雙方鬥爭的焦點移向了聯合國軍陣地。

中國軍隊的打法徹底改變了,現在幾個月前那種純步兵攻擊方式已徹底摒棄,取而代之的是多兵種協同攻擊。

七月的一天深夜,五條黑影躲避著照明彈的亮光來到驛穀川畔,這是中國軍隊一個偵察小組護送一名炮兵偵察排長和一個通信兵去敵後。

一行人偷偷摸摸爬過了用樹枝搭成的不停晃蕩的小橋,躲過了美軍炮火封鎖線,越過了敵我之間的中間地帶,在美軍機槍不斷的盲目掃射聲中一直鑽到了老禿山的左前方。

在這裏,五名中國士兵互相擁抱告別,偵察兵的護送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就是炮兵偵察排長劉建華和通信兵李寶江的事了。

下半夜,劉建華和李寶江帶著望遠鏡和十多公斤重的步談機終於靜悄悄地爬上了老禿山背後的346.6高地。兩個中國士兵站在荊棘叢中驚喜萬分,這地點太好了,構築在老禿山反斜麵的敵軍工事一覽無 餘!

原來,中國軍隊決定拔下老禿山這棵毒刺,但被打怕的美國兵現在也學著中國軍隊的方法構築起了工事。他們在老禿山背後修了大批暗堡,要打下老禿山,就非先鏟平這些暗堡不可,兩名中國士兵就為 此而來。

在黑暗中,兩名士兵不顧滿身的劃傷刺傷,在荊棘林和灌木叢中鑽來鑽去,終於在一棵長在陡坡上的大樹下找到一個上佳的潛伏地點。

通信兵李寶江借著頭頂兩百米處美軍士兵盲目發出的七梭子機槍子彈嘯叫聲做掩護爬上大樹架起了天線,然後溜下來躲進了劉建華排長在荊棘叢中挖出的偽裝掩體。

五點鍾時天色漸亮,劉建華一下就發現了美軍二十二個暗堡!他手中的坐標紙上立刻增加了許多個圓圈,李寶江接到劉建華寫有敵碉坐標的暗語後,馬上將頭鑽到機器袋中用暗語將美軍碉堡坐標傳給中 國的炮兵。

第一發炮彈就打在敵指揮總碉附近一百米處,這是八千米的遠程射擊!而不久前中國的炮兵們還不懂間接射擊,隻好“大炮上刺刀”,用炮筒瞄準打直瞄,這場最現代化的戰爭使新中國的戰爭機器迅速 達到了世界先進水平。

一發發長了眼睛似的炮彈將美國人從碉堡裏炸了出來,山坡上到處是被炸飛的支撐碉堡的鋼軌和麻袋片,美國人嚇得在山坡上亂跑亂嚷,中國炮兵偵察排長興奮得差點忘了自己是在美軍陣地正中央,竟 直接對通信兵講起了炮火修正坐標。但是,通信兵已經覺得不妙了,他的報話機開機時間太長,已經熱得燙手了。果然,一會兒工夫,步談機就失靈了,而這時,炮擊還剛進入高潮。通信兵排除故障, 堅持一段時間後,步談機終於徹底成了啞巴。炮兵們失去目標指示,隻好停止射擊,此時老禿山的碉堡群僅被打掉一半。兩個失望至極的中國士兵一合計,決定晚上回去換了機子後,再回來給美國兵的 棺材上敲上最後一顆釘子。

當夜十二點多,兩名中國士兵又出現在團指揮所,焦急的團長正準備派出第二個炮兵偵察組,結果這兩組中國士兵吵得差點要打起來,剛回來的一組說已熟悉情況,應該繼續執行任務,要出發的一組說 你們已辛苦了一天一夜,怎麼也該我們上場了。

團長權衡左右,還是讓劉建華、李寶江再次出發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禿山的美國大兵們的早餐是直接送到碉堡裏麵的中國炮彈。

有了前一天的配合,中國火炮命中率高極了。二十二個美國鋼筋水泥碉堡到中午時被徹底摧毀了十八個,還有三個碉堡被打塌,隻剩了一個指揮總碉。兩個中國士兵正要校正炮火幹掉它時,兩輛坦克爬 上老禿山開始給美國兵收屍,李寶江立刻將劉建華報出的坦克坐標傳回去。簡直神了,片刻工夫,一發中國遠程榴彈竟不偏不倚鑽進了第一輛坦克的座艙,將這個鐵烏龜撕得四分五裂,第二輛坦克也被 打了個底朝天。到下午兩點半,那個三麵臨溝、稍有偏差就不可能命中的指揮碉也被打平了。

隔天,一陣衝鋒號響,在幾輛坦克伴隨下,中國步兵分隊輕鬆地衝上老禿山,消滅了殘餘敵軍,板門店談判桌上,這個製高點就歸中朝方麵所有了……

老禿山戰鬥是相持階段兩軍無數次類似戰鬥中的一次,比較大的戰鬥還有三十九軍在一九○八高地的防禦戰中,利用坑道與敵反複爭奪八晝夜,十二軍在官垡裏西山防禦戰中,與敵爭奪十晝夜。這兩次 戰鬥,誌願軍均利用強固的工事挫敗了敵軍進攻,大量殺傷了敵人……

中國軍隊的作戰樣式在悄悄地發生變化,中國的炮兵部隊在“陣地作學校,工事為操場”的三個月大練兵後,終於基本掌握了間接射擊、山地觀測、利用地圖射擊和統一指揮射擊等現代炮戰方法。

炮兵是一門需要現代科學文化知識的專業。為了提高部隊文化水平,中國炮兵師的教導隊都改成了文化速成學校,為那些出身於農村的文盲士兵掃盲,以後,不止一位中國高級將領深感在掃盲班中受益 終生。

“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而愚蠢的軍隊是不可能戰勝敵人的。”毛澤東的這句名言在朝鮮戰場上得到了再深刻不過的驗證……

大練兵之後的中國炮兵終於成為中國軍隊的地麵火力骨幹。中國炮兵威力大大提高,在進攻前的炮火準備中能將敵工事摧毀百分之七十以上,在防禦中能以集火射擊、打散敵衝擊隊形和攔阻占領我表麵 陣地之敵。不僅如此,他們已經能同美國炮兵展開大規模的炮火對戰了……

抗美援朝為中國軍隊一氣打出了十七個炮兵師,這個數字比戰爭開始時整整多了十個!

此外還建立了七所炮兵學校、三所炮兵軍械、炮兵幹部訓練基地等全套完整的炮兵培訓體係。

三十五年後,美國軍方向中國軍方提供的數據是,其在朝鮮戰爭中百分之六十二的傷亡是由炮火造成的,炮兵對敵造成傷亡終於超過步兵對敵造成的傷亡,這是中國軍隊曆史上翻天覆地的巨變。在此之 前,槍戰一直是中國軍隊殺敵的主要手段。從此,炮兵火力正式取代步兵火力,成為中國軍隊殺敵的主要手段,今天,中國陸軍的炮兵連隊早已遠遠超過步兵連隊的數量。朝鮮戰爭為中國軍隊打出了現 在這支全世界最強大的地麵炮兵力量……

在攻擊對方突出陣地的同時,中國軍隊的神槍手們給聯合國軍造成了更大的心理打擊和人員損失。

中國軍隊給狙擊活動起了個極富中國特色的名字:“冷槍冷炮殺敵運動。”大凡在中國被冠以“運動”這個詞的活動,都是具有相當規模的群眾性活動。狙擊手在世界戰史上早已有之,但在朝鮮戰爭之 前,各國軍隊都隻將少數狙擊兵進行的這種獵殺行動作為一種補充戰術,像中國軍隊在朝鮮戰場上這樣,將其作為一種群眾性的、帶某種戰略色彩的大規模狙殺運動,是世界戰爭史上前所未有的。這種 爭取戰略主動權的狙殺行動一直活躍到整個戰爭結束。

一九五二年五月間,坑道工事的形成為狙擊活動提供了可靠的保障。有了堅固的工事,狙擊兵們就不怕敵軍炮火報複了,戰線上頓時槍聲四起。據說開創這種運動先例的,是四十軍一個出了名的二杆子 愣頭青副連長徐世禎。

徐世禎在黃雞山前沿陣地看見對麵的英軍士兵在陣地上唱歌跳舞,對著我方陣地拉屎撒尿,這個不擋路的石頭都要踢三腳的副連長惡從心頭生,決意非犯回“不隨意開槍”的紀律不可,端起一杆蘇製“ 水加珠”步槍,“砰砰砰”一天就打死了七個英軍,嚇得對麵的英軍從此比兔子還老實。

嘿,這下不得了,上級首肯了徐世禎的做法,中國軍隊那些槍法精準的射手們紛紛端起槍幹開了。

沒有幾天,聯合國軍的士兵們就給打傻了。他們在陣地上隻要一露,頭就得吃上一顆不知從哪兒射來的要命子彈,甚至是一顆忽然怪叫著落下的炮彈。那些中國士兵們正拿他們當活靶子,攢著勁兒拿他 們的性命立功!以前聯合國軍從不做工事,靠坦克擋著就行了,現在可不敢那樣幹了。

美國兵、英國兵、韓國兵紛紛咒罵著挖開了工事。挖了工事也不管用。總得離開工事吃飯喝水、拉屎拉尿吧?隻要一出工事就性命難保!個把月後,聯合國軍的前線士兵們晝間活動全線受製,連吃飯喝 水都發生困難,屎尿都隻敢拉在空罐頭盒裏往工事外扔。這是當時朝鮮戰場上的一大奇觀。聯合國軍士兵惶惶不可終日,士氣終於降到朝鮮戰爭中的新冰點,而對麵中國陣地上無數的狙擊英雄們則揚眉 吐氣,爭相立功。

打得最漂亮的是二十四軍一個名叫張桃芳的青年戰士。張桃芳有一種天生的“槍感”,是個不折不扣的“神槍手”。據說他最討厭使用瞄準鏡,隻喜歡用準星射擊,他由此成為世界戰史上最聞名的幾個 不用“槍瞄”的神射手之一。

張桃芳初上上甘嶺戰場就一鳴驚人。當時他上前線還不到四個月,時年不滿二十二歲。來到前線後,張桃芳被老戰士們胸前的一排排勳章饞暈了,開始苦練射擊本領。當時中國軍隊正在展開轟轟烈烈的 爭當“殺敵百名狙擊手”活動,張桃芳來了勁,連長喊吃飯都不來,成天趴在射擊台上,十八天下來竟用二百二十五發子彈要了七十名敵人的性命,差不多每三發子彈槍斃一個人,平均每天三至四人!

當時誌願軍戰果統計極其嚴格,打死一個敵人至少要兩個旁證,被擊之敵必須躺在地上至少十五分鍾不能起身才算擊斃。二十四軍軍長皮定鈞治軍極嚴,怎麼也不肯相信張桃芳這個戰果,竟親自跑到前 沿觀察張桃芳是否虛報戰績。當時正好兩個美國兵吵架,兩人吵得忘了形,忘了誌願軍狙擊手的厲害,竟互相揪領掐脖從地堡吵到工事外麵,張桃芳看著皮定鈞說:

“我來給他們勸架。”

說罷,伸出槍管一扣扳機,一個美國兵立刻被打了個四腳朝天,另一個竟不感謝張桃芳給他出了氣,嚇得一軲轆就滾下了又高又陡的山坡。張桃芳不滿地說:“真沒禮貌,謝也不說一聲。”

皮定鈞見狀大喜,當場獎了張桃芳一雙皮暖鞋。現在他才信服了張桃芳的戰績。

皮定鈞,人稱“皮老虎”,毛澤東極為喜愛的驍將。國共內戰爆發時,他率五千準備犧牲掉的孤軍掩護李先念、王震所率中原主力突圍西走。他執行的是必死性的任務。當時毛澤東準備犧牲掉李先念、 王震部隊,李先念、王震又準備犧牲掉皮定鈞部隊,誰都不相信他能活著回來。結果皮定鈞創造了戰爭史上的奇跡,他不但率五千孤軍完成掩護任務,還在三十萬敵軍叢中橫闖三省,半個月血戰兩千餘 裏,終於將部隊完整無損地拖出包圍圈,從湖北衝到安徽,投奔了陳毅。皮定鈞由是一役成名(他的獨立旅突圍行動以後被寫成了許多部小說,拍成了好幾部電視),所部在中央都掛上了“皮旅”大名 。這個獨立王牌部隊是解放戰爭中惟一轉戰過五大戰略區的鐵軍。一九五五年中國軍隊登壇拜將,軍委定皮為少將,毛澤東看到皮定鈞的名字時,大筆一揮,“皮有功,少晉中”,他就成為中國軍隊最 年輕的中將之一。

皮定鈞拍拍張桃芳肩膀:“好樣的,到狙擊手訓練隊去再學幾招!”

慧眼識才的皮定鈞希望張桃芳打出誌願軍單兵殺敵新紀錄,張桃芳也果然沒有辜負軍長希望。兩個星期學習回來後,張桃芳槍技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回到陣地十三天竟用二百一十二發子彈斃敵一百四十 名,平均每三發子彈殺敵兩名,每天幹掉敵軍一個班,合計在三十一天內,用四百三十七發子彈斃敵二百一十一名!他的班在張桃芳激勵下,前後斃敵竟達七百六十人,幾乎等於兩個營!他的班榮立集 體三等功,九名戰士榮立了個人三等功。

張桃芳和他的班分別創造了誌願軍個人殲敵紀錄和班殲敵紀錄。張桃芳靠一手好槍法打成了聞名中國軍隊的一級英雄。他是中國軍隊在朝鮮戰場上的頭號殺手!單個看這種狙擊活動,戰果似乎不大,但 全線處處如此,積少成多,日積月累下來就不得了。十二軍統計,三個月內十二軍全軍狙擊殲敵二千五百零六名,隻消耗步槍子彈五千八百四十三發,自己竟隻傷亡了十一人。

十五軍一三五團則將上甘嶺537.7高地陣地打成了一個響徹世界狙擊作戰史的名字。

一三五團剛上陣地時,對麵的美七師簡直狂得沒了邊,樂融融的野餐會,摔跤競賽,裸體日光浴,摟韓國女人大跳貼麵舞,甚至站成一大排,掏出襠裏的玩意兒對著中國陣地比誰尿得遠……

一個名叫陳鳳樓的新兵氣得牙癢,一槍就將一個正在做裸體日光浴、渾身白肉直晃的美兵打得再也不能享受到下一分鍾的陽光了。這下十五軍的士兵們仿佛運動員聽到發令槍,紛紛幹開了。十五軍駐守 上甘嶺537.7高地的一三五團一連兩個月冷槍殺敵三百多,打殘了美七師兩個連隊。美國人被打得實在受不了,隻好讓韓二師換防當替死鬼。換防時,美國大兵哆哆嗦嗦告訴韓國士兵:“對麵那座山是 座‘狙擊兵嶺’,隨時都可能沒命!”果然,韓二師僅僅接防幾天就吃盡了苦頭,他們按自己的民族習慣將對麵的山頭稱為“狙擊棱線”。

後來據統計,一三五團九個月冷槍殲敵三千五百五十八人,當麵南朝鮮一個整編滿員的聯隊(團)活活被他們打殘,不得不換上一支新部隊替守。他們打出的“狙擊兵嶺”和“狙擊棱線”是朝鮮戰爭中 最響亮的幾個地名之一。這兩個地名均被沿用到美國和韓國的官方史籍之中。

這也是世界戰爭史上惟一一個因為狙擊活動而冠名的戰例。同期十五軍全軍殲敵一萬九千九百二十一人,其中百分之四十以上是冷槍造成的,而自己全軍傷亡隻有三十五人,敵我傷亡比例為五百六十九 比一,這買賣賺大了!

軍長秦基偉看著戰果統計和傷亡報表,樂得合不攏嘴。

不但秦基偉樂,凡開展了“冷槍冷炮運動”部隊的幹部戰士都在樂。在狙擊活動最頻繁的一九五二年四月至八月,中國軍隊狙擊殲敵數達一萬三千六百多,打冷槍已成了中國軍隊最喜歡的群眾性體育活 動,老戰士打,新戰士打,竟連送飯的“老炊”都手癢了。

六十八軍一個名叫龐子龍的炊事員負責給狙擊兵們送飯,送來送去自己的手也癢了,飯挑子一扔打了兩槍。看著剛剛還活蹦亂跳的鬼子倒地,龐子龍癮頭上來了,飯也不送了,幹脆改行幹起了狙擊手, 三個月內這名炊事員冷槍斃敵五十四名,過了癮,出了名,還成了英雄。

不但打冷槍,還打冷炮。

中國軍隊一些神炮手不甘落在步兵大哥後麵,扛著一些輕炮上了山。這是世界軍史上從未有過的“遊動炮”射擊。這些炮手們滿山轉悠,瞅準目標打一炮換一個地方,七個月也殺掉了近九千敵軍。

一個名叫彭良義的十九歲迫擊炮手用八十六發迫擊炮彈擊斃一百二十一個敵人,他簡直把工作變成了一項個人樂趣。每天一大早,他就扛炮上山,哪個敵軍沒長眼暴露目標,馬上吊過去一發索命的炮彈 。這位聰明的戰士不但想辦法消滅敵人,還用盡心思消耗敵人軍火。他將手榴彈上麵蓋上厚厚的草灰,彈弦拴根長長的繩子,打出一炮後,他就躲得遠遠的,拉響顆炸得草灰四揚的手榴彈,不但掩護了 自己炮位,還引逗敵軍炮兵還擊。用這個辦法,他曾在一天內打死十八名敵人,消耗敵軍四百發大口徑炮彈。這可不是小數目,四百發炮彈幾乎相當於聯合國軍一個八門製炮連的彈藥基數,幾乎要用十 輛卡車才能拖完。而一發大口徑炮彈比一兩黃金還要貴得多!

“冷槍冷炮運動”和擠陣地活動,使中國軍隊徹底控製了僵持階段的戰場主動權,聯合國軍士氣已低落到極點。一個投誠韓國兵交待:“我是新兵,老兵告訴我,沒事就乖乖蹲在工事裏,別到外麵亂跑 ,誌願軍的冷槍厲害,說打你的頭就不會打在你脖子上!”

一次夜襲中,中國軍隊一個小分隊很輕鬆地奪下了美軍一個地堡。一個美國兵的表現奇怪極了,他是這個地堡中惟一正在值勤的哨兵,卻把槍架在地堡頂上,扳機上拴根繩子拉在手上,不時扯動一下發 射幾顆子彈,頭卻埋得低低的。這個地堡當然是被一堡端了,當中國士兵問這個美國哨軍為什麼不觀察外麵時,他答道:“不能抬頭……”

美國人現在開始理解中國成語“騎虎難下”一詞的含義了。

美國空軍由於“中國龍鑽進了洞窟和地下壕中不出來,所以美國鷹為了切斷其補給而進行巡回狩獵”的絞殺戰正在失敗。美國陸軍在地麵戰場上更是一籌莫展。連幾個前日本侵華軍官在所著的一本充滿 無知與偏見的《朝鮮戰爭》中也承認:“聯合國方麵在國際政治方麵、戰略方麵、戰術方麵以及談判方麵陷入進退維穀的困局。”

當然,這幾名現日本自衛隊軍官也不忘愚蠢地加上一句:“但中朝方麵好像也是如此。”

範弗裏特有種時間倒流的感覺,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三十五年前的一次世界大戰的西線戰場,帶刺鐵絲網、地雷和一連串複雜的塹壕組成的縱深陣地,由炮兵和迫擊炮構成的火力組織,偵察、巡邏和襲擊 ……這位美國將軍焦躁極了。除了雙方那些小規模攻防戰和天天吃上一堆中國狙擊兵的冷槍冷炮造成的傷亡外,整條戰線在一種無所作為的對峙中沉寂著,而部隊的士氣已經每況愈下,還有愛子的血仇 ……

範弗裏特一次又一次要求發起進攻行動,軍隊隻有進行戰爭才能帶來活力。

“粗手杖作戰”、“歸鄉作戰”、“筷子十六號作戰”、“筷子六號作戰”,範弗裏特搞了一個又一個作戰計劃,先被李奇微、後被克拉克一遍又一遍打了回去。不是李奇微、克拉克不想打,而是他們 比範弗裏特更有眼光一些。他們深知中朝軍隊的陣地已不可能輕易突破,打起來占不到便宜,就不能在板門店的談判桌施加壓力,除了徒增傷亡之外沒有任何收益。

雙方的大規模對峙就一直這樣從一九五一年十一月延伸到了一九五二年七月。此時,板門店上的談判會場也陷入了整個談判中最嚴重的僵持。

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會場上也休想得到,一九五二年四月二十八日“聯合國軍”終於被迫放棄“北朝鮮戰後不允許修複、建築機場,擴充航空設備”的要求,作為反要求,聯合國軍代表也要求中朝撤回 以蘇聯作為中立國監督停戰的要求。

雙方協商同意後,以瑞典、瑞士、波蘭、捷克斯洛伐克四國成立中立國停戰監督委員會,對停戰進行監督。

但李克農也有失算的時候。李克農曾以為五項議程中的戰俘問題最好解決,戰爭雙方停戰後,互相交換戰俘本來是天經地義的事,這是國際慣例,在這上麵做文章是可恥的,美方應該不至於那麼沒有頭 腦。

在中國代表團會議上,李克農有些樂觀:“關於戰俘問題,我們主張收容多少交換多少,俘虜才是真正不幸的人。交換俘虜,既有國際公認的準則,又是一個人道主義問題,估計不難達成協議。”

其實不但李克農,連毛澤東在這個問題上也判斷失誤了,他也曾認為俘虜問題,我主張有多少換多少,估計不難達成協議。

隻有喬冠華敏銳地感到問題沒有那麼簡單。此前範弗裏特總部軍法處長漢弗萊上校發表聲明,指稱誌願軍八十一師二十三團殺害美國俘虜,可笑的是,中國軍隊根本沒有這個番號的部隊,連美國國防部 也公開說漢弗萊的發言沒有事實根據。李奇微雖放言支持漢弗萊的聲明,卻不敢讓漢弗萊同記者見麵,更奇怪的是杜魯門居然在漢弗萊發表聲明後第二天跳出來大罵:

“中國軍隊殺害在朝鮮的美軍俘虜,是一百多年來最野蠻的行為。”

美國總統竟然支持連美國國防部都否認的一個集團軍軍法處長的聲明,這裏麵肯定有名堂。

喬冠華的不幸預感顯示了這位新中國外交家的遠見卓識,不久,他的預感果真成了現實。一九五二年五月以後,戰俘問題就成為達成停戰協議惟一的障礙了。在這個問題上,美國人寫下了其曆史上最可 恥的一頁。當然,他們自己也為此丟盡了臉,出足了醜,也吃夠了虧。

隻要有戰爭就會有戰俘,人類在無數次廝殺後,終於發現戰俘是戰爭中命運最悲慘的人。從人道主義觀點出發,一戰後,一九二九年締結的《關於戰俘待遇之日內瓦國際公約》規定,交戰國必須給各自 的戰俘以良好的人道主義待遇,其中第一百一十八條規定:“戰爭結束時戰俘應該毫不遲延地釋放並遣返。”

第7條還規定:“在任何情況下,戰俘不得放棄本公約賦予彼等權力之一部或全部。”

這樣,《日內瓦公約》規定了戰俘在戰爭結束後必須強製回國。作為這項國際公約的簽字國,美國違反了自己有關戰俘問題的一切國際承諾。坦率地說,在戰俘問題上,美國的表現連希特勒都不如。希 特勒對英美戰俘還表現過一定程度的客氣。這種評語並非言行過激,連美國前明尼蘇達州州長賓遜都抨擊美國對待朝中戰俘的行為“與納粹野蠻行為如出一轍”。

與此同時,當時在《日內瓦國際公約》上還未簽字的中國卻嚴格地遵守了這項國際公約,中國給予“聯合國軍”戰俘的優良待遇連李奇微都不得不承認。如果從“戰俘問題”來看待朝鮮戰爭,這場戰爭 則真是一場文明與野蠻之間的較量。

一九五一年十二月十一日,討論戰俘問題的小組會議開始了。會議一開始,中朝方即提出停戰以後迅速遣返全部戰俘的原則。這個原則是合乎世界戰爭史的慣例和國際公約的。沒想到美方代表卻堅持要 先交換戰俘資料。

同一天,“聯合國軍”司令部發言人李維中校卻在不經意間暴露了美方的真實想法:“聯合國軍不打算給共軍以很大的人力,不願把戰俘釋放回來。”

其實,美國政治家們的真正目的比李維中校透露出來的還要卑鄙得多,以後,杜魯門終於在回憶錄中講出了他在戰俘問題上的真實想法:“所謂共產主義,是無視人類的尊嚴和人類自由的一種製度。作 為我們來說,決不能同意將那些渴望自由的人們強製地遣返到那樣的製度之中去。”

“正如我經常主張的,我們不能拋棄正在為自由而戰的韓國國民。所以那種違反俘虜的意誌而將其遣返回共產主義支配下的決定,不管那是什麼樣的解決方案,我也不得不拒絕承認。”

這樣,杜魯門把純粹的戰俘問題變成了醜化共產黨的工具。

連美國國防部都覺得這種利用戰俘進行政治鬧劇的表演有些醜惡,國務卿艾奇遜回憶:“這個問題(戰俘問題)不僅是促成敵我之間,而且也是促成國務院之間的一個重大爭執點……為了保證敵方所收 容的戰俘的返回,五角大樓卻讚成將北朝鮮和中國戰俘及被拘留的平民一並遣返,而不管他們的意願。”

五角大樓從軍事角度考慮戰俘問題,政治家們卻要把一個純軍事問題死拉活拽地扯上政治。任何東西一扯上政治就沒有那麼單純了,艾奇遜就恬不知恥地自白:“共產黨士兵一落到我們手裏就可以逃亡 ,這點對共產黨是有威脅作用的。”

既然美國人執意要用戰俘問題來醜化“共產黨世界”,板門店上,本來最簡單的戰俘問題就變成最複雜的問題了。隻是美國人沒有想到,他們想用這個問題來丟中朝方麵的臉,最後卻丟盡了自己的臉。

“事出意外,它變成了一個怎麼也不能駕馭的怪物。”美國人最後沮喪地說。

朝鮮李相朝少將、中國柴成文上校是俘虜問題小組委員會中朝方麵的代表,他們被敵方認為是“最幹練的談判者”。

“這個任命被認為證明中朝方麵很是重視俘虜問題,被選來和這兩個人比賽智慧的是聯合國軍方麵的代表、新任命的魯斯本·E·利比海軍少將和喬治·W·希克曼陸軍上校。”

利比少將是美國海軍一個脾氣極暴躁的老水手,以言語辛辣刺人而著稱。美國公開史料評論:“他是一個對敵人派出來的代表,不論是最好的或者最惡的,和任何對手交鋒也不感困難的男子漢。頭腦靈 活,知識豐富……是和共方進行談判的最合適的人。”

希克曼上校則是一個理性的參謀型人才,正好和利比上校搭檔。一九五一年十二月十二日,李相朝代表中朝方麵按國際慣例,把強製遣返全體戰俘的原則作為正式提案提了出來,並追問是否承諾,連美 國人自己以後都說:“假如聯合國軍方麵接受了這個原則的話,共方會高興地提供俘虜名冊,並且實際上將會答應在板門店進行交接。”

實際上,如果美國人不是心懷鬼胎,談判馬上就可以取得成功,那麼,戰爭在一九五二年夏秋之季肯定就會結束了。

但是美國人不幹,他們橫下心要讓中朝這些“共產主義國家”出醜丟臉。利比少將當即提出交換俘虜名單,再談遣返問題。

中朝方麵馬上警覺了,此刻,中朝方麵手中的戰俘要比“聯合國軍”方麵手中的戰俘少得多。

仁川登陸前,人民軍被“聯合國軍”捉到的人馬還不到一千,自己卻抓到了幾萬南韓俘虜和上千美軍,但麥克阿瑟仁川登陸使戰局逆轉,人民軍被俘數激增,到那一年十一月已被俘十三萬。誌願軍在八 個月運動戰期間也俘虜了三萬六千敵軍,其中美軍即有六千(到交換戰俘名單時為止,美國國防部為宣稱美國軍人英勇善戰決不投降,竟公布自己隻被俘了一百六十九人,其他人統統可笑地列為失蹤, 由此可見,美國人公布的戰爭統計數字會是什麼貨色)。但是由於缺乏國際戰爭的經驗,中國軍隊還按照國內戰爭的老傳統,將俘虜進行教育後大多釋放了,其中許多南韓戰俘還加入了人民軍。所以到 此時為止,中朝方麵手中僅有一萬一千五百五十一名戰俘(其中南韓軍七千一百四十二人,美軍三千一百九十三人,其它國家軍隊一千二百一十六人)。而由於五次戰役後期的失利,誌願軍被俘人員劇 增,據美國人宣布,至一九五一年十月共俘虜中國籍戰俘二點零八萬人(絕大部分都是五次戰役被俘),這樣,加上人民軍被俘人員,中朝方被俘人員達到了十五萬多,與對方戰俘數比例達到了十四比 一。

此時,若和盤托出戰俘資料,美國人是否會搞什麼名堂呢?

李相朝少將開始與利比少將舌戰了。當利比諷刺中朝方不答應交換名冊時說:“貴官沒有準備肥皂和熱水就催促快點洗澡吧!”

李朝相反唇相譏:“肥皂和熱水都準備了,貴官卻不進到澡盆裏去。問題是盡快地釋放俘虜,所以還是不拘泥於交換名單為好。”

五天後,為了解除僵局,中朝方麵出其不意,突然於上午同意當天下午交換戰俘名單。中朝方心胸坦蕩,認為交換名單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換了名單再換人,停戰協議不就實現了嗎?

饒是臉皮再厚,口口聲聲要先換名單的利比少將也愣了好大一會兒,他知道他手中的戰俘名單是個什麼貨色。

果然,當日下午,美方提交了一份幾是廢紙的資料,這份資料隻是用英語字母拚寫的姓名和戰俘編號,中國人沒有漢字姓名,朝鮮人沒有朝文姓名,更沒有用以核對的部隊番號、職務、銜級。而且,這 份名單比美方宣稱的俘虜數字少了一千四百五十六人,比對方通過國際紅十字委員會轉交給中朝方麵的戰俘名單少了四萬四千二百零五名!

反觀中朝方名單,詳盡有序,每名戰俘的姓名、部隊番號、軍銜、軍號完備整齊。中朝方麵公布了這份名單後,美方才尷尬地承認迪安少將沒有戰死,飽受喪夫之痛的迪安夫人自然是喜出望外。

一直要到四十一天後,先前鐵口鋼牙要先交換戰俘名單的利比才補交了十三萬多戰俘的詳細材料,但關於缺漏的部分仍未做任何交待。

這段時間,中朝方已經知道美國人在戰俘問題上肯定要違背人類良知和國際公約,玩弄鬼蜮伎倆了。果然,在雙方履行《日內瓦公約》規定的戰俘與家人的通信權時,美國人的鬼把戲暴露無遺了。

十二月三十一日,中朝方為了讓戰俘們的家屬過上一個快樂的聖誕節,將美、英等國戰俘的九百八十封信件交給對方。在此前中朝還交給對方八百零三封家信,而同期中朝方總共隻收到二萬多中國戰俘 的四十三封所謂“誌願軍家信”!

這批“信件”都是用印好的三十二開卡片紙寫的,內容讓中朝代表氣炸了肺。這四十三封信竟由四種相同的鉛筆字跡寫成,很明顯,這是四個特務幹的好事。收信人和收信地址更是無恥至極,有一張竟 是寄到“北京極權街”,收信人是“趙老頭”、“張老三”、“李老五”,甚至“潘金蓮”。而四十三封“家信”有三十九封的全部內容隻有七個字“慶祝聖誕,我很好”。而眾所周知,當時的中國人 是不過聖誕節的。

一九五二年一月二日,再也無法拖延戰俘遣返問題的美國人終於拿出了自己的解決戰俘問題的方案,這個方案是一個回到奴隸時代進行人口交易的方案。美國人的基本原則是“一對一”交換!而此時雙 方戰俘數比例為十四比一。美方的方法是如果一方換完了,戰俘名額不夠時,就用“平民”頂替,再不夠就讓無人交換的戰俘宣誓“我以後不再戰爭了”,然後將其假釋,讓他們在自己特務機構和軍事 力量的脅迫下“願”去哪裏就去哪裏。這就是臭名昭著的“自願遣反”。

美國人也自知“自願遣返”違背了人類戰爭法則,是一種極可恥的流氓無賴行為。他們的真實政治目的,就是通過這種卑鄙手段給中朝臉上抹黑,他們想以此告訴世界,中朝是侵略者,連他們被俘的士 兵都不願回到本國,而願投奔西方“自由”世界!

中朝方麵憤怒了。李相朝少將拍案而起:“你們應該知道戰俘的釋放與遣送不是人口買賣,二十世紀的今天更不是野蠻的奴隸時代。”

“全世界人民將詛咒你方的這一提案,你方自己的被俘人員和他們的親屬將詛咒你方的提案,因為你方的這一提案將阻塞釋放與遣返全體戰俘的可能,將阻塞迅速達成停戰的前途。”

連中朝方收容的部分美英戰俘在聽說美國人的這個方案後,都極其憤怒,畢竟,誰會願意把自己當做奴隸交換呢?

他們憤然向全世界發表一封公開信:“雖然現在已是二十世紀,但在我們看來,我們卻是被當做放在拍賣台上買賣的商品來進行物物交換。”

可惜,李相朝和美英戰俘的質問又怎能打動傲慢的利比?要知道,美國人就是靠販賣奴隸、剝削奴隸而起家的,還是靠場大內戰才廢止了本國內部的奴隸製。在複活奴隸時代的這個問題上,美國人是不 會感到絲毫羞愧的。

五十多次小組會後,徹底僵住了。

中朝方麵再次做了一次巨大的努力。為解除對方“釋放戰俘等於增加軍事力量”的借口,提出被遣返戰俘將作出不再參加戰爭行動的保證等一係列合理措施。這個新方案解除了對方可能的一切借口,連 許多西方記者都評論:“這是一個不能久拖而又能打破僵局的好方案。”連中朝方麵的談判對手利比本人都說:“終於用香煙熏出了一個方案。”

隻是連談判代表利比本人都感到滿意的方案還是得不到美國政府的同意。在“自願遣返”這個問題上,美國政府絲毫不願鬆口。一九五二年正是美國大選之年,杜魯門擔心自己在選舉之年承擔朝戰失敗 的責任,一把就扔掉了中朝方麵的橄欖枝,還出爾反爾,將其先答應遣返十一點六三萬戰俘數減為七萬。一位權威軍事戰略家就此評論:“當對方提出遣返戰俘七萬概數的時候,朝中方麵的種種讓步就 成了泡影。”四月二十五日,中朝方麵憤然宣布中止戰俘問題行政性會議,對方則幹脆提出“無限期休會”。

這樣,愚蠢的美國人又將朝鮮戰爭拖延了一年零四個月。為了扣留中朝方麵的幾萬戰俘,他們又在戰場上付出了幾十萬傷亡的代價!

在第四項議程戰俘問題擱淺的同時,第三項議程限修機場與中立國提名的會場也發生了變化。

執意要將自己的中文譯名翻為“海立勝”的美國代表哈裏遜少將,在會場上用個人修養和人格上的極下流行為,開始阻撓會談的進行。

中朝代表發言時,這位美利堅的官方代表竟蹺著二郎腿大吹口哨,而且,在國際性會議上,哈裏遜將軍創造下一項再也無人能超越的紀錄。這是人類交流史上的奇跡!每天,哈裏遜夾著皮包、叼著雪茄 懶洋洋地走進帳篷,屁股往凳子上一沾便說:“我建議休會。”然後起身便走。

二分鍾、一分鍾、半分鍾,終於有一天,哈裏遜的屁股連凳子都不願沾了,一句“我建議休會”扭頭走。這次會議隻用了二十五秒!創造了空前也極可能絕後的世界紀錄!

饒是哈裏遜一拖再拖,拖到四月二十八日,機場問題和中立國問題終於以美國人讓步而告終,現在,美國人隻剩戰俘問題還可以做文章了。就在美國人自鳴得意地宣揚受到良好待遇的共黨戰俘自願投奔 “自由”時,血腥的巨濟島上炸起驚雷,看管中朝俘虜的美國杜德準將反被自己的俘虜所俘虜!

直到今天,比較正派的美國曆史學家們還是不願提及朝鮮戰爭中美國是如何對待中朝戰俘這個問題,因為美國的行為不但是美國自己的恥辱,也是人類文明史上的恥辱。十多萬被解除了武裝的戰俘,不 但沒有得到美國人也簽了字的《日內瓦公約》中規定的權利,而且其遭遇血腥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中國的許多報告文學家們都眼含熱淚記錄了中國戰俘們悲慘的命運和不屈的抗爭。坦率地說,當年,美 國人在如何對待戰俘這個涉及到人類良知與尊嚴的問題上的表現,確實是禽獸不如的,與以野蠻虐殺俘虜而聞名的日本人可以說是不分伯仲。

大部分人民軍戰俘和誌願軍戰俘被關在巨濟島上,這裏已是人間地獄。

五層密密麻麻的鐵絲網將各個營區圍得嚴嚴實實,崗樓哨卡在營區四角林立,探照燈光將夜晚也照得亮如白晝。每當戰俘們走進收容所,美國士兵們便一哄而上,將俘虜們所有的東西搶個精光,然後每 五十人推進一個帳篷。床是沒有的,統統躺在潮濕的泥地上。不準說話,甚至不準東張西望,連上廁所都要打報告。每天的糧食是四百克黴米,每天的工作是扛軍火等重體力活。這一切都嚴重違反了《 日內瓦公約》必須給予戰俘人道主義待遇的規定。更悲慘的還在後頭。

除了大批美國軍隊和憲兵隨時準備鎮壓戰俘外,美、韓、蔣大批特務也進入戰俘營。他們挑選出俘虜中所謂“解放了的特務”,配合美國指揮與行政軍官,組成了一個極其血腥的統治網。在這張用子彈 、刺刀、匕首和棍棒支撐起的統治網下,戰俘們開始了極其悲慘的生活。美國大兵以性欲強聞名世界,女戰俘的遭遇可想而知。一次,幾個美國兵撲進中國四個女兵的帳篷,光天化日之下對其強奸,一 個受辱的中國女兵抓起一支美國兵放在地上的卡賓槍,向欺辱她的美兵猛掃,把其打成了馬蜂窩。大批美兵趕到,架起十多挺機槍,向帳篷裏的四名中國女兵狂射,帳篷裏“祖國萬歲”的高呼聲戛然而 止……

男戰俘們稍有小傷就截肢。

更慘的是所謂“甄別”。因為杜魯門、李奇微、克拉克已經向世界撒謊:“有九萬共產黨的戰俘”已表示戰爭也好,和平也好,他們永遠不願回到共產黨那裏去了,寧死也不願回去。戰俘們不願回去, 我們不能不給予他們以庇護。如果硬是把他們送回去,那是不人道的,那就等於把他們送到火坑裏去。”

杜魯門說:“這是具有根本性的原則,起碼不能用刺刀逼著他們回去。”

美國人的確沒有用刺刀逼著戰俘們回家,因為他們是在用刺刀逼著戰俘們不準回家。

九萬人寧死也不肯回家的牛已經吹了,那就得有個交待,但是明白人看看戰俘營裏的待遇就知道,是否有那麼多人傻到不肯回去。怎麼辦呢?文章總得繼續做下去。戰俘是否願意遣返的“甄別”儀式開 始了。

一排排美國憲兵手持刺刀對著戰俘們的胸膛,美、李、蔣特務握著匕首、扛著大棒站在俘虜的身旁,逼著俘虜們逐個在已經寫好的“拒絕遣返”的請願書上按手印,誰敢不從則棍棒交加,毒打一頓,讓 你再“考慮一次”,或者幹脆打暈,拉出毫無知覺的戰俘的手指按上手印。最重的是當場打死殺一儆百,如果戰俘群起反對,全副武裝的美國軍隊立刻武裝鎮壓……

一起起慘無人道的血案發生了……

二月十八日,一支美國部隊將六十二號戰俘營包圍,由美、李、蔣特務對戰俘逐個“甄別”。中朝戰俘不甘受辱,群起拒絕,美國人立刻機槍狂射,坦克狠碾,連主要由西方人士組成的紅十字國際委員 會事後也報告,三百七十三名戰俘在這次被稱為“巨濟島事件”的慘案中倒在血泊中……

這樣的慘案每天都在發生。

後來據不完全統計,僅一九五一年美國人就槍殺了一萬七千名戰俘。

蔣介石和台灣的國民黨人在朝鮮戰俘問題上扮演了一個極其醜惡的角色。

為了配合美國的血腥“甄別”,大批台灣特務來到戰俘營。台灣特務李大安甚至還專門帶來了一個五十人的暗殺團。值得一提的是,我軍入朝部隊在解放戰爭後期都補充了大批國民黨俘虜,由於審查不 嚴,一些壞分子到了朝鮮戰場主動投敵,比如在俘虜營中職務最高的聯隊長王順清是原國民黨營長,戰俘中第一任國民黨支部書記魏世喜是原國民黨中尉(這兩人後來當特務,均被我軍捕獲嚴懲)。後 來我方估計,確有三千人是不願回國的所謂“反共戰俘”,這批人和美、李特務勾結後,殘害同胞的手段比特務還凶。

在被稱為“閻王殿”的七十二戰俘聯隊,有六十二名要求回國的戰俘被活活割肉,最後竟裝了滿滿三臉盆。特務們用刀尖挑著割下來的肉恐嚇還未表態的戰俘們,公開宣布這些肉要用來“包餃子”吃。 著名的林學逋烈士就是在此時遇難的。當林學逋拒絕回答特務們的提問時,劊子手們割開了他的胸膛。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林學逋目光炯炯地高喊“中國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雄壯的呼聲隨 著林學逋烈士的心髒被活活挖出而停止……

張子龍烈士遭遇更慘。因為拒絕參加“示威遊行”和呼喊反動口號,特務們一擁而上,先狠狠抽了張子龍一頓耳光,然後把他吊起來用皮鞭抽了六個小時。六小時後,特務們又將張子龍倒吊起來,用木 棒猛擊他的頭部,用火燒他的肚子,用大鐵釘釘他的腦門,用刀子紮進他的太陽穴……

“還沒有死,他沒有死,割掉他的生殖器!”特務們發瘋地喊叫。

鮮血染紅了張子龍腳下的土地,這個不屈的戰士拚出最後的氣力抬起頭喃喃地罵著,特務們衝上去用鐵鍬鏟出了他的心髒,又掏出他的肝髒後開始分屍。國民黨特務陳福生把張子龍的心扔到鍋裏煮,並 威脅戰俘:“每人都吃一片,誰不吃就是同情張子龍,就是想回大陸,就是和他同樣的下場……”

接著,美國遠東軍事情報局的特務又給李、蔣特務出了個點子,在戰俘身上刺上“殺朱拔毛”、“青天白日”、“反共抗俄”等標語,看這些戰俘敢不敢回去……

更大規模的強迫“甄別”開始了。美國人在巨濟島上的空地上搭起一個高大的審查室,所有的戰俘都要在刺刀威逼下走進審查室聽候宣判。審查室的出口處由台灣特務排成兩條窄窄的通路,一條鋪滿鮮 花,這是到台灣的“自由與光榮之路”;另外一條路兩側是握著刺刀、匕首的台灣特務,這是“回國之路”。想回國就必須提著腦袋從這裏往外衝,跑慢了不是刺傷就是刺死。第一個往外衝的誌願軍烈 士石振青就被活活砍死在光天化日之下……

中朝戰俘地獄般的遭遇決非中國人所杜撰,合眾社記者的電訊即透露:“巨濟島的集中營中心變成了一個恐怖之島”,“暴亂、酷刑、暗殺在這裏的俘虜日常生活中交織成一幅恐怖的圖畫。”

兩位富有正義感的西方人士,英國人艾倫·溫寧頓、澳大利亞人威爾弗雷德作為新聞記者,在整個朝鮮戰爭期間,對前線、板門店談判會場、朝中方的戰俘收容所,以及被釋放的朝中被俘人員進行了廣 泛的調查和采訪,戰後,他們合著了一本《朝鮮戰爭俘虜問題內幕》。這是西方有關朝鮮戰爭的一本禁書,兩位記者提供了大量鮮為人知的材料:

根據停戰協定的有關條款,正在巨濟島和濟州島被扣押的大約八千名朝鮮俘虜和一點五萬名中國俘虜及在北朝鮮被扣押著的三百五十名“聯合國”軍俘虜在非武裝地帶內交換。

國際遣委會成立後的幾個星期之內,其成員每天都可以聽到從印度管理部隊的集中營內逃出來的俘虜們講的中世紀式的野蠻行為和令人發指的其他一些事情。最初這些委員們都是半信半疑。但是,即使 是對此最抱懷疑態度的人也注意到,從不同的集中營、在不同的時間逃出來的人們——在他們之中有朝鮮人,也有中國人——所講的故事差不多是毫無二致。而且他們剛從把人們自集中營運來的卡車上 下來就講起來,並回答了很多記者們提出的問題,這樣就更顯得它有令人信服的力量。顯然沒有一個人得以在他講述之前命令他們如此這般。

給人以印象最深的一次記者招待會是在九月二十七日舉行的。那天六十五名中國人民誌願軍人員歸來,其中絕大部分是軍官。他們還沒有下車的時候,就撕碎了印有國民黨旗幟的內衣,露出了刻滿全身 標記的身體。在這個大廳裏,隻聽得見久久持續著的、漸漸變大的哭泣聲。按照預先的安排,應該一人接一人地談自己所經曆過的事情。但剛開始不久,就不得不把一位在一兩天前遭到嚴刑拷打的歸俘 帶到外麵去進行搶救。還有一個人在敘述自己同胞們所遭受的痛苦時難過得昏厥過去,又不得不把他們背到外麵。有一個被割掉了耳朵,同時他的腹部還有一條被國民黨刀子割開後留下的彎彎的大傷疤 。他們中間有半數以上的人“犯有”拒絕刻上妨礙回到祖國的文身標記之“罪”,因此,他們四肢上的肉都被割爛了,留給人們看到的是一條條慘不忍睹的傷痕。

被俘的誌願軍們回憶,新的文身從八月二十日開始了。因為特務們在調查的時候,發現許多俘虜把在一九五一年四月刺上的文身標記割掉或烙掉了。特務們暴跳如雷,命令對集中營裏的所有人開始進行 文身。在胸部上刺上國民黨的旗幟和徽章,兩條胳臂上刻上口號,甚至在背的中部也刺上了國民黨的旗幟或中國及台灣的地圖。拒絕文身的遭到毒打,並被綁在床上。一次由三個家夥進行的文身一直要 持續四個小時。

到八月三十一日,十個集中營內的一點五萬名俘虜,除極少數外,都被文了身。年齡最小的田忠俊被安排在最後。他說:“那時,我覺得好像國度和人間從塵世上消失了。如果在我身邊出現那些花紋, 我定會羞恥得無地自容,決沒有臉再回到祖國了。怎能在陽光下露出我的背呢?別的且不說,我的身上已有那些花紋就夠壞的了。”九月一日清晨,田忠俊從鐵絲網中爬出來了。當他快爬出最後一道鐵 絲網時被發覺,子彈打穿了他的腳踝骨。他在醫院裏受到好心的護士的幫助,混進了最後一批被遣返的俘虜群中。田忠俊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俘虜,他無法了解在大規模的文身的幕後策劃者的心理。現在 人們已很清楚,當時美軍心理作戰部東京分部負責人海恩森以為,隻要把文身進行到底,就可以達到“保證被俘虜的人們不抱有回家念頭”的目的。

在交換戰俘場地,普利策獎金獲得者、《芝加哥每日新聞》記者凱奇·比奇在看到一位患了肺結核的中國人民誌願軍俘虜用最後的一點力氣把美製軍靴脫下來時十分驚訝,他用悲傷的語調問道:“那麼 ,這些人為什麼連軍靴也不願意帶走呢?這雙軍靴是相當好的啊!我想,在朝鮮和中國,像這樣好的軍靴是不多的。”但是,比奇和其他美國記者沒有問一問,俘虜們為什麼對於回想起美國人施加的拷 問和那個鬼蜮的東西如此刻骨仇恨,並把對它的據有看成是一種恥辱。

其實,殺人和恐怖的氣氛一直蔓延到俘虜們離開集中營。

這位女俘,是個海州大學畢業的學生。戰爭爆發後不久,她加入了朝鮮人民軍。美軍在仁川登陸後,她在仁川被俘。她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好看的黑發一直垂到雙肩。她叫金京淑。她和她的難友回憶: 敵人以搜查為名,把她們的全身衣服都剝光後,趕進一個房間裏。幾分鍾後,一絲不掛的男俘們也被拉了進來。一個美國軍官說:“我們聽說你們共產主義者很喜歡跳舞,那麼現在就舞吧!跳吧!”在 刺刀和手槍的威逼下,他們被迫起舞。美國軍官們吸著煙,心滿意足地哈哈大笑,用煙炙烤姑娘們的胸部,做出了隻有從醫學雜誌和法律記錄冊裏才能找到的醜行。”

集中營裏,沒有人能逃脫敵人的獸行。一個以“戰俘”的罪名被捕的十四歲的女孩子遭到奸汙。在仁川集中營,兩位身背嬰兒的母親曾幾度在刺刀威逼下遭奸汙。當時他們把嬰兒的嘴堵上了。一位受電 刑後神經錯亂的姑娘,在去廁所時被一個美軍下士截住,盡管其他同伴奮力搶救,她還是被汙辱了。結果她完全瘋了。

許多被當做遊擊隊員和朝鮮人民軍的成員遭捕的孕婦們,在連下等的醫療措施也沒有的情況下分娩。雖然後來設置了產婦房,但美國人沒有提供乳粉之類的食品,時常處於饑餓狀態的母親擠不出足夠的 奶來哺育剛出生的嬰兒。臉色很白、異常美麗的二十三歲的母親、平壤金日成綜合大學畢業生金淑子說:“她和她的小女孩幸運地活了下來,可她親眼見到一位同誌,在神誌不清的狀態中,因為不忍聽 嬰兒由於饑餓而發出的淒慘的啼哭,把嬰兒掐死了。隻是在我們舉行了多次示威表示抗議之後,美國人才給嬰兒發了一些吃的東西。但他們隨時可作為處罰手法,中斷給我們的糧食供給。我們把寫著‘ 嬰兒們不是俘虜,他們必須得到人道主義的待遇’等口號的標語牌掛在鐵絲網上,然而無濟於事。”

“三八節,我們背著嬰兒愉快地放聲歌唱,美國人向我們扔了催淚彈。他們向二十三名母親和二十三名嬰兒投擲了三十多枚催淚彈,許多孩子從那以後都病了好幾個月。”從停戰那一天起,到女俘們被 遣返,敵人差不多一天就向她們投擲一次或兩次催淚彈。

用內科及外科醫療方法對人施加暴行的證據,可以從美國的死亡集中營裏回來的歸俘們中間找得到。美國的訊息也確認了這些已經超出內、外科治療範圍的驚人的犯罪行為。對於這種行為的證據確鑿性 ,大概美國人也是不會否認的。

一九五三年第四期的《美國醫學協會月報》刊登了一篇論文。在文中,作者分析試驗者對一千四百零八名細菌性痢疾患者使用的六種治療方法。其第六種療法是:臥床休息、烤電療法、必要時服用鎮靜 劑、營養的滋補和維持療法等。說得輕鬆點,這等於不治療。把患者們按倒在床上讓他們發汗,以致他們的體質更加虛弱;為了檢查不給予治療的時候這種疾病會以何種速度擴散及各種治療法的效果, 讓這些病人變得愈加孱弱,但又不致死去。也有一些痢疾患者得到了治療,其實這不過是試驗。僅四環素片,有的患者每天服用八粒,有的是十六粒,甚至三十二粒,以測驗由饑餓引起的各種疾病在不 同情況下吸收磺胺類藥物的能力。在這種試驗下,許多病人都中毒而後死亡了。從一九五○年十月到一九五一年八月,有四千名以上的患者死去。死者幾乎全是患痢疾的。當時集中營裏死了多少人無法 統計,隻是醫院當局仍把腹瀉得厲害的人送回集中營,他們在那裏繼續傳播著這種疾病,並在那裏死去。

在外科方麵實行的試驗中表明出的大量證據更是無可否認。在板門店,所有人都普遍注意到多得令人驚悸的四腳被截斷的人們。據調查,為數很多的人們的手腳或全部四肢像割牛尾巴那樣,被截成幾段 。甚至一條腿就被截了五次或六次。一些得了與治療手段完全無關的氣管炎和胸膜炎的人也要數度被截斷肋骨。從一九五一年四月至一九五二年七月之間,第一集中營在經營這些窮凶極惡的手術之後僥 幸活了下來的,隻有三十七個俘虜。其中一個名叫金春山的俘虜被截斷了五根肋骨,每次都是由不同的醫生截斷的。他追述說:敵人闖進醫院裏來,根據自己的需要挑選病人。如果有誰抵抗,就給打一 針,然後強行將他拉走。

中國軍事外科醫生們對凍傷病俘們進行了徹底的診察,據他們提供的統計報告,凍傷者一共失去了二百六十七條胳膊或腿,這些人在中國歸俘的全體凍傷者中所占的比例之大是令人吃驚的百分之七十。 他們指出,正是駐朝鮮前線的美軍醫療部隊人員們說過這樣的話:“從很久以前開始,保存性療法就是凍傷治療的基本準則。”然而在美國方麵,這樣的純屬凍傷範圍的肢體下部的截肢手術中,有百分 之八十四是從正確手術部位的一分米以上的地方實行的,甚至有一個患者是在正確手術部位的五分米以上的地方實行的。

在二千一百七十二名中國病傷俘虜中,有近一半的人被截斷了兩條肢體。在所有六千名中國歸俘中,有一千一百七十二名是外科病人,其中百分之八十四成了殘廢和喪失了活動能力。有四人的四肢全部 被截去,隻留下毫無倚恃的胴體。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整個美國軍人被截去四肢的不過二十二人,在朝鮮戰爭中,全部“聯合國”軍部隊裏遭此厄運的也隻有四人。

這就是杜魯門口中的美國文明與自由世界!

美國人野蠻虐殺戰俘的禽獸不如的罪行將永遠刻在人類曆史的恥辱柱上。麵對非人的折磨,中朝戰俘們進行了不屈的反抗。

一九五二年二月十九日淩晨,美國遠東司令部聯絡隊的哈裏遜上士駕駛一架C-46運輸機飛臨朝鮮黃海北道穀上郡上空,執行絕密任務,他的使命是向中朝陣地後方空投五名從誌願軍戰俘中挑選出來、經 過日本人培訓出的特務。此前,他已經出動十四次,空投了三十四名特務。四名特務先後跳出了機艙,輪到前誌願軍見習報務員張文榮了,這位機智勇敢的中國戰士忍辱負重等的就是這一刻,在躍出機 艙的刹那,張文榮掏出手榴彈扔進機艙,轟隆一聲巨響……

張文榮在夜空中看到那架C-46炸成一朵巨大的禮花。一落地,他就迅速找到了誌願軍部隊說明了情況。

跳傘被俘的哈裏遜上士證實了張文榮的說法:“我駕機飛臨穀山郡上空,誌願軍五名戰俘離機跳傘後,忽聞艙內一聲巨響,飛機起火墜落,那天當地沒有高射炮,飛機起飛前曾經過嚴密的檢查,不會是 失事……”

張文榮,這位機智的中國英雄光榮地歸隊了,他又出現在誌願軍的鐵流中……

此時,巨濟島上,戰俘中許多被俘的中國共產黨員,看到個別人自發鬥爭,被特務有組織有計劃鎮壓的慘痛教訓,吸取了人民軍戰俘在軍官領導下進行有組織鬥爭的經驗,很快成立了秘密的黨小組和群 眾性的愛國組織。中國戰俘營地下黨組織領導人很快和人民軍戰俘領導取得聯係,成立了統一領導戰俘鬥爭的秘密機構“聯川司令部”。

“敢死隊”也成立了。殘酷迫害戰俘的敗類在偏僻無人處狠遭痛打,負責告密、監視戰俘的特務常常“失蹤”……

很快,敗類和叛徒們再不敢隨便活動了,許多營地成了“解放區”和“小延安”。在那次“鮮花”和匕首的大甄別時,正是由於有地下黨的組織,才有五千多名中國戰俘衝垮了刺刀匕首陣,跑進了直接 遣返戰俘的六○二聯隊……

一九五二年五月七日,震驚全球、讓美國人丟盡顏麵的“杜德事件”發生了。

為了揭露美國人製造的“戰俘不願遣返”的假相,向世界說明朝中戰俘所受非人待遇的真相,朝鮮勞動黨巨濟島地下組織決定設法扣押戰俘營長官杜德準將。當日上午,已經連續遊行示威絕食的中國戰 俘要求和杜德直接談判,在中國戰俘有效麻痹了杜德後,關押人民軍戰俘的七十六聯隊又請杜德談判。

正當杜德在大門外傲慢地告訴人民軍戰俘代表“戰俘就要有戰俘生活的樣子”時,十多個手無寸鐵的人民軍戰俘突然打開戰俘營大門,抱腰的抱腰,抬腿的抬腿,把肥頭大耳的杜德拖進了鐵絲網並立刻 關上了大門,隻有已被俘虜過一次的雷邊中校聰明,他抱著門邊的柱子像抱住上帝的腿,終於沒被提進去。

杜德準將渾身篩糠,像攤泥似的癱倒在地,連話都嚇得不會說了。他再清楚不過他的戰俘營裏都發生了些什麼,老實說,中朝戰俘殺他一萬次也不為過。

但是,人民軍代表卻和顏悅色地告訴杜德:“我們是真正的人道主義者,不像你們那樣,請你不要害怕,我們絕對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一聽說生命有了保證,杜德準將一下又來了勁:“希望你們趕快放了我,否則我的部下就要發怒了。”

人民軍戰俘們冷笑:“釋放的時間決定於你本人是否能在談判中很快答應戰俘們的合理要求。”

營地門外,大批坦克裝甲車和美國步兵已經將七十六聯隊圍得嚴嚴實實,麵對他們的是一條七米長、兩米寬的英文標語,上書:

“我們生俘了戰俘營長官杜德準將,絕對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待我們和他進行正當的談判完畢之後,就安全遣返給你們,如因嚴重的武裝而造成的不良後果,將由你們完全負責。”

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杜德向門外的美軍親書手令:“為防止事態擴大和保證我的安全,我命令絕對禁止開槍,並同意立即召開全島朝中戰俘大會,協商解決問題,即令柯爾生上校將代表們接來,並將 部隊撤離第七十六聯隊。”

杜德準將違反《日內瓦公約》讓戰俘過非人的生活,戰俘們卻按《日內瓦公約》給了他俘虜應當得到的良好待遇。他們給杜德準將騰空了一個一百人的帳篷居住,還用毯子和白布隔成臥室和辦公室,讓 美軍送來了一部電話機讓杜德與外界聯絡,允許外邊的美軍按時送飯,甚至讓美方安排了兩個不帶武器的美軍士兵來服侍杜德,杜德不像在坐牢,倒像在度假。

李奇微、範弗裏特都急了,新聞界已將此事告訴了全世界,這臉丟大了!

範弗裏特急派第二兵站司令部參謀長格雷格上校飛往巨濟島平息事態。

格雷格來到巨濟島,想出了一個餿主意,他讓單獨關押的人民軍十三師參謀長李學九上校去說服戰俘們釋放杜德準將,李學九曾任人民軍二軍團作戰部長,在戰俘們心中有很高的威望。

可是李學九上校一進入第七十六區的院內,立即突然改變態度,成了俘虜的領袖了。上了當的美國人後來咬牙切齒地說“好像是特意派去了一個領導人似的。”

五月七日就這麼過去了,中朝戰俘們的壯舉已經震撼了世界。

第二天,七十六號戰俘營裏開了一次大會。戰俘們以大量事實向杜德準將哭訴了美方迫害屠殺中朝人員的罪行,杜德無地自容。大會主席不斷問他戰俘所說是否屬實,麵對戰俘們被強行截去的殘肢斷臂 和目不忍睹的累累傷痕,杜德隻有點頭稱是的份。

此時,在七十六聯隊門外,範弗裏特已派美一軍參謀長柯爾生準將接替杜德的職務。柯爾生上島,首先調來一個坦克連和一個步兵營,接著又集中了第八集團軍的全部一級射手準備鎮壓戰俘。此舉過後 還意猶未盡,他又從補給所領來大批防毒麵具分發給士兵,他要放毒氣血洗戰俘營。

美國人連杜德將軍的性命都不在乎了,老實說,李奇微們恨不得杜德馬上死掉才好,那他們又可以向中朝臉上抹黑,更有借口殘殺戰俘。

可是,杜德準將“受到了像國王一樣的待遇”,“連治他胃潰瘍的藥都被戰俘們要求送進來,略微提供一點安慰。”

聰明的戰俘們一點把柄也沒給美國人留下。

第三天,李奇微上將及繼任克拉克上將和範弗裏特上將齊聚巨濟島商討如何處理此事。三位手握百萬重兵的美國四星上將居然一起研究怎麼對付手無寸鐵的朝中戰俘,這是戰爭史上的奇聞,更說明此事 對於世界的震撼。全世界終於明白了美國人“自願遣返”,“俘虜們寧死也不願返回共產主義世界”的說詞是何等貨色了。

三位美國將軍首先決議的是“不允許一切的新聞采訪”。美國最標榜的新聞自由給踢到一邊去了。

接著,李奇微惡狠狠給範弗裏特下了令:“如果赤色分子拒不執行我的要求,或者進行拖延,我就決定開槍射擊,而且要以最好的效果進行射擊!”

克拉克也表示:“我考慮我們應當使用武力……”

僅僅因為柯爾生和俘虜的談判取得了一點進展,血洗戰俘營的計劃才沒來得及執行,克拉克以後竟在回憶錄中恬不知恥地恨恨不已:“但是柯爾生和俘虜的談判,雙方都做了一點讓步,使得實現以武力 救出的命令推遲了……和被關了起來的杜德通了電話這件事反而讓柯爾生吃了苦了。”

僅從三名美國將領對待戰俘的態度看,李奇微、克拉克、範弗裏特都不配當將軍,甚至不配當軍人。他們隻配當屠夫。

以個人人格和將道而論,他們還不如盡可能善待戰俘的法西斯將軍隆美爾、龍德、施泰德等人。

當日,朝中戰俘代表起草了《中朝戰俘代表大會向全世界人民的控訴書》,向世界人民揭露了戰俘營的真相,並向杜德提出四項條件。第一條是立即停止侮辱、拷訊、虐殺、監禁以及用戰俘進行毒氣、 細菌武器等試驗,按國際法保障戰俘人權與生命。第二條是立即停止對戰俘進行非法的所謂自願遣返。第三條是停止在武力下脅迫進行的甄別。第四條是承認戰俘代表團。

這四條要求是絲毫不過分的。

十日,柯爾生與杜德簽署聯合聲明,承認發生過流血事件。在這些事件中,聯合國軍使許多戰俘傷亡,允諾以後按國際法給戰俘人道待遇。自願遣返問題由板門店決定。強迫甄別問題,隻要杜德安全獲 釋,將不再進行強迫審查,隻要經過批準,同意組織人民軍和誌願軍戰俘代表團。這樣,除了第二條外,美國人全部承認了戰俘營裏的殘酷迫害。

此時,即將離開朝鮮的李奇微正質問範弗裏特為什麼不執行他“關於使用一切必要的武力建立並維持秩序的指示”。為了讓鎮壓力量更充實,李奇微甚至向巨濟島上派出了第八集團軍的戰略預備隊,赫 赫有名的一八七空降團。

這就是美國將軍李奇微在朝鮮下的最後一道命令——用坦克鎮壓手無寸鐵的戰俘!

鑒於目的已達到,十一日杜德將軍被放出了戰俘營,朝中戰俘一齊列隊歡送他。一個戰俘代表問杜德:“你在我們這裏生活了幾天,有什麼意見?”

天良總算還未完全泯滅的杜德將一張寫好的字條交給這位代表:

“我在你們這裏受到了最高的人道主義待遇。在非常困難的戰俘營環境下,我的生活並未受到任何影響。在我們的談判中,你們保證了我在言論和行動上的自由。今後,我一定盡自己的力量遵守協議, 並為實現這個協議而努力。我感謝第七十六號戰俘營的全體朝鮮人民軍戰俘,祝你們身體健康。”

走出大門後,這位管理戰俘的美國將軍在做了七十八小時又三十分鍾的俘虜後,揮帽向戰俘代表告別……

杜德一離開戰俘營,接任李奇微“聯合國軍”司令的克拉克立即在全世界麵前撕毀了美國人對戰俘的承諾:“柯爾生將軍對共產黨戰俘的答複,是杜德將軍的生命在危險中的重大威脅之下提出的。共產 黨的要求是純粹的勒索……”

對戰俘新的瘋狂殘酷的報複行動又開始了,朝中戰俘代表團全體成員被當成“戰犯”關進監獄,一百多手無寸鐵的人民軍戰俘又被美國最精銳的空降兵屠殺……

但是,戰俘們終於告訴了全世界真相。

美國人虐殺俘虜的醜行使全世界憤怒了,甚至連它最鐵杆的盟友英國都提出了抗議。紅十字國際委員會的調查報告進一步證實了問題的嚴重性,國際輿論也一片大嘩。

英國《雷諾新聞》發表文章說,巨濟島上的事件“使美國的說法和美國的甄別方式確實開始臭氣熏天起來”,“杜德與柯爾生事件發生後,人們不會再相信美國所謂戰俘不願意回到他們的祖國的說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