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結夷盟馬得功巧舌如簧祭亡
1
此時，廈門已是一座被清兵遺棄的空城，被鄭家軍不戰而複。鄭成功率眾將登上城頭，放眼望去，隻見廈門城滿目瘡痍，慘不忍睹。鄭成功一掌擊斷燒焦的城頭扶欄，道：“我廈門城高溝深，易守難攻，清兵怎麼輕而易舉就破了城呢？”楊旭趕忙跪在地上，回稟道：“藩主，未能擋住清兵都是末將無能，末將知罪，願受藩主處罰。”鄭成功掃了一眼鄭芝魁：“定遠侯，你是怎麼布置城防的？”鄭芝魁假裝誠懇地道：“卑職派將士們日夜巡查，怎奈清兵來得太突然了，我們猝不及防才被破了城。”鄭成功望著楊旭被戰火熏黑的臉，揮揮手道：“你起來傘…”
楊旭立起身，拱手道：“謝藩主！”
鄭成功道：“我倒有些不明白，清兵既然已經得手，為什麼又忽然撤兵呢？”
鄭芝魁道：“大概是李率泰聽見國姓爺回師的消息，懾於鄭家軍的聲威膽怯了吧？”
楊旭上前一步回稟道：“國姓爺，是夫人謀略高深，用計巧退清兵！”鄭成功有些驚訝地看著董嫻：“是嗎？”
董嫻若無其事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懂什麼謀略？這次隻是想了個沒有辦法的辦法，我讓大家幫忙，把海上的漁船、商船，都插上軍旗，壯著膽子朝清兵迎上去，李率泰還以為是國姓爺回師增援，就嚇得撤退了！”鄭成功聽罷，心中一股感佩之情油然而生，他一把抱住董嫻，溫柔地撫摩著她的頭發。董嫻感受到巨大的溫情，她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鄭成功道：“不哭了，董嫻，到底是我夫人！”董嫻破涕為笑，露出難得一見的天真。
這時，鄭泰慌慌張張趕來，稟報道：“國姓爺，出大事了。清兵攻打廈門時，我們有八十多條商船逃往台灣避難，現在都被揆一扣留了，商船要是沒了，我們還做什麼生意？”鄭成功聞言對鄭芝魁發怒道：“三叔，你已經是個廢物了，你知道嗎！”鄭芝魁理屈詞窮，低下了頭。鄭泰接著道：“國姓爺，商船是我鄭泰名下的。我親自去一趟台灣，討得回來更好，討不回來也要弄明白揆一的真正目的。”鄭成功點頭：“好，你快去快回。”
2
這天夜已深了，鄭成功從廈門各處巡視歸來，勞累至極，他剛剛走進鄭府的院子，兒子鄭經就一頭撲進他懷裏，嚷道：“阿爸。”鄭成功撫摸他的頭：“經兒，清兵洗劫廈門，你嚇著了吧？”鄭經撒嬌道：“阿爸小看孩兒了，我才不怕呢，要不是媽媽阻擋，孩兒就持劍去殺清兵了。”鄭成功來到書房門前，回身看著被搶掠後顯得淩亂不堪的庭院向前來迎接的董嫻問道：“家裏的人都還好吧？”董嫻沉默良久，難過地道：“就是老管家他……”
“老管家怎麼了？”
“他被殺了……”
鄭成功猜測道：“被清兵殺了？”
董嫻憤懣地道：“不是，被三叔殺了！”
鄭成功聞言大驚：“鄭芝魁殺了我的老管家！為什麼？”
董嫻申訴道：“三叔想要搬走庫銀，老管家阻攔，三叔就把他殺了。三叔將庫銀搬上船，連我和經兒也不讓上船，後來是黃義士相助，他才勉強同意我們母子上船，不然，我們現在可能已經落在清兵手中了！”
鄭成功悔恨不已，道：“都是我的錯！”說著，他和董嫻並肩走進書房坐下。董嫻怒道：“他真給我們鄭家人丟臉！你知道嗎？在船上，他還想淩辱那位荷蘭姑娘，被我製止了……”
鄭成功聽罷董嫻講述的鄭芝魁一連串的劣跡，震怒不已，心中怒潮難平，他大吼道：“不斬定遠侯，何能平民憤！”說著，鄭成功一掌拍下，震斷了茶幾。
3
台灣。卡麥家內，卡麥長老正對凱茵發火：“我絕對不允許你再去荷蘭人的地方！”凱茵頂嘴道：“為什麼？那裏有我的好朋友琳達。”卡麥長老道：“你記住，紅毛是魔鬼，他們永遠也不是我們的朋友，我問過郭將軍，國姓爺根本沒有委托荷蘭人收稅！他們是騙子，強盜！”他恨恨地將“騙子、強盜”重複了一遍。見阿爸如此說，凱茵有些不相信地辯白道：“揆一總督是向上帝發誓不騙我的。”此時，卡麥長老忍無可忍，他將一封信扔在桌上：“魔鬼的話你也相信？你看看吧，這是國姓爺托郭將軍帶給我的信，上麵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凱茵看完信，一把抓起信發瘋般跑了出去。她出門走進馬廄，牽出一匹棗紅馬，翻身躍上馬背，含淚騎馬狂奔而去。她剛催馬來到寨門，被剛打完獵回寨的青年阿甘撞見了，阿甘上前阻攔她道：“凱茵，你要去哪裏？”凱茵不理，躍馬揚鞭而去。阿甘在後麵邊追邊喊：“凱茵，你要去哪裏？”凱茵並不答話，揮了一下馬鞭，馬兒跑得更快了。阿甘望著凱茵跑遠，他痛苦地咬緊嘴唇。
這日，揆一正在總督府辦公室裏處理文件，凱茵怒氣衝衝地衝了進來。望著滿臉怒氣的凱茵，揆一不解地道：“凱茵，好久沒有看見你了，聽說卡麥長老把你關起來了，你還好吧？”凱茵將鄭成功的信拍在桌上：“你為什麼騙我？”揆一拿起信看了看，他立刻就明白了。凱茵生氣地道：“郭將軍說，國姓爺和大將軍根本沒有委托你們收稅！”揆一焦急地辯解道：“凱茵，你怎麼能相信郭懷一的話呢？”
凱茵惱道：“這裏有國姓爺的書信為證！”
揆一狡辯道：“你信這個的話我也可以給你寫一封，中國漢字都是方塊，你能辨認出來究竟是誰寫的？郭懷一這個人，連鎮台西周寶印都能將它偷去賣給西班牙人，他的話你怎麼能相信？”
凱茵臉一紅，道：“可是，的確有人看見你們把鹿皮山貨裝到去荷蘭的船上。”
揆一乘機道：“那是交易呀。我們帶走了你們的東西，我們也帶來了荷蘭的東西。我們帶來了教堂、學校、書籍、還有漂亮的衣服。”
凱茵將信將疑道：“為什麼從大陸來的商人也說你們侵犯了國姓爺的利益？”
揆一攤攤手，笑道：“做生意嘛，大家都想賺錢。坦率地講，國姓爺從台灣賺的錢不如以前多了，所以，他暗中鼓動台灣人反對我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利害衝突呀！收購你們的鹿皮、樟腦和其它的山貨，我們也是在幫助你的鄉親們啊！這些簡單的道理，你想想就會明白！”
凱茵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揆一進而以攻為守道：“我喜歡你，愛你，怎麼能欺騙你呢？我現在心裏也很痛苦，琳達一直沒有消息。”
凱茵聽罷，不由驚叫起來：“你說什麼，琳達不是去大陸了嗎？”
揆一沉痛地道：“她去的時候正好遇上清兵攻打廈門，我很擔心啊。”
凱茵急道：“我找琳達去！”
揆一上前攔住她：“你到哪裏去找她？我出動了那麼多人去海上搜尋，也沒見到她的影子。凱茵，你別再走丟了，陪陪我可以嗎？要不，我真的會精神崩潰的。”凱茵猶豫了一下，被揆一拉到身邊坐下。揆一摟著她：“凱茵，你真是個好姑娘。”
凱茵有些不知所措。
揆一站起身來，走到櫥櫃邊倒了兩杯酒，遞一杯與凱茵，問道：“是不是你阿爹又責怪你了？”凱茵不接酒杯，淚水順著腮幫流了下來。揆一輕輕地為凱茵擦淚：“答應我不哭，好嗎？”凱茵伏在桌子上，哭得更厲害了。揆一摟住凱茵：“我敢對天發誓，我永遠愛你。”凱茵想推開揆一，卻被他摟得更緊了。
此時，一棵正對著揆一房間的大樹上，阿甘隱在濃鬱的樹葉中，正朝窗戶內窺視。他從窗外看進去，揆一與凱茵正擁抱親吻。阿甘見狀，痛苦地閉上眼睛。
4
台灣。荷蘭人的總督府外，卡麥長老欲衝進府內，被幾個衛兵攔在鐵門外。荷蘭衛兵道：“尊敬的長老，沒有總督的命令，我們是不可以放你進去的！”卡麥長老大聲嚷著：“讓我進去，我要找我的女兒！”荷蘭衛兵不理睬，“乒”的一聲關上鐵門。卡麥長老朝著府內高聲喊道：“凱茵，凱茵！你不出來就不要再做我的女兒了！”
老人聲嘶力竭的吼聲震動了荷蘭人的總督府，凱茵在辦公室內聽到父親的喊聲，走到窗前，朝外看著。揆一從背後摟住凱茵：“你過幾天再回去吧，你阿爹這時候正在氣頭上，你現在回去，說不定他會打死你的。”凱茵痛苦地閉上眼睛。
5
廈門，鄭成功府庭院。一日，柳圓圓把琳達帶進來，琳達好奇打量著鄭成功府庭院的建築。柳圓圓道：“姑娘，瞧你，衣服都弄破了，去梳洗一下，換身我們中國人的衣服吧。”琳達歡喜道：“我很喜歡中國的衣服，謝謝。”說著，她拉住柳圓圓問道：“你是這裏的夫人？”柳圓圓搖搖頭：“不是的。”琳達奇怪地眨眼道：“不過，你很像這裏的夫人，你也很漂亮！”琳達的一番話使柳圓圓滿臉通紅。
此時，鄭成功正在書房內伏首處理文件。他正要揮筆批閱一件牒報時，董嫻走進書房，道：“夫君，來客人了。”鄭成功頭也不抬：“什麼客人？”董嫻低聲道：“就是你在三叔船上搭救的那個西洋女子。”鄭成功揮揮手：“替她收拾一下，明早送她走吧。”董嫻笑道：“國姓爺，這個荷蘭姑娘金發碧眼，長得可真漂亮，怪令人疼愛的！”鄭成功抬起頭來：“外國女子跟我們長得不一樣，看起來總是稀奇一些！此外，並沒有什麼跟中國姑娘不一樣的地方。”董嫻勸道：“出去看看吧，人家要謝你救命之恩呢！”
鄭成功猶豫了一下，從桌案邊站起來和董嫻來到庭院。這時，換上中國服飾的琳達出現在鄭成功麵前。
忽然間，夜晚變得亮如白晝，琳達的頭頂出現了鄭成功許久沒有看見的那片絢麗的霞光彩雲。鄭成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住了。鄭成功眼中綺麗的景象別人是看不見的，董嫻見鄭成功兩眼出神般地盯著琳達，她趕忙拽拽鄭成功的衣袖：“國姓爺，人家琳達向你道謝呢。”鄭成功緩過神來，琳達對他深深鞠躬。琳達滿眼柔情地道：“多謝國姓爺救命之恩，不過，別叫國姓爺了，那樣聽著以為你是個老頭，還是叫將軍吧，你是位年輕、英俊的將軍！”董嫻打岔道：“琳達姑娘，這衣服合身嗎？”琳達左右瞧瞧，興奮地直打轉：“這件衣服太漂亮了，我這一打扮，像不像中國姑娘？”董嫻搖頭道：“不像，中國姑娘沒有你這麼快樂。”琳達好奇地道：“中國姑娘很不快樂嗎？”
董嫻點頭：“是呀，中國姑娘不能隨便出去遊玩，不能隨便說笑。”琳達愣住了，她天真地說：“中國姑娘真不自由，我不當了，不當了！”
此時，鄭成功方插言道：“琳達姑娘，你怎麼會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琳達有意隱瞞，便說道：“我從小喜歡中國，總覺得自己跟中國人有緣分。來到台灣後，天天跟中國人打交道，日子久了，就學會了。”鄭成功更奇怪道：“哦，原來是無師自通！”琳達聞言，驕傲地道：“我有一個中國老師。”董嫻稱讚道：“琳達姑娘，你真聰明呀！”鄭成功見這個外國姑娘的確聰明、美麗可愛，便關心地問道：“琳達姑娘，你是跟誰來台灣的？”琳達坦言道：“跟我表哥。”鄭成功問道：“你表哥是做什麼的？”琳達想了想，說道：“他是個荷蘭商人。”
鄭成功坦誠地說道：“你們是生意人，我的部下那樣對待你是不應該的，我應該向你道歉。”
琳達衝口而出道：“不，你是一個英雄，我一生都會感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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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荷蘭人總督府揆一的房間，身著西裝的何斌走了進來，稟報道：“總督，清朝福建總督李率泰的使者已經到了。”揆一瞥了他一眼：“哦，帶他進來吧。”少許，何斌帶著商人打扮的馬得功走了進來。馬得功躬身施禮道：“總督大人，我大清國想與你們結盟，共同打擊鄭家軍。這是我們福建總督的親筆信。”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揆一。
揆一接過馬得功遞上的信，哈哈大笑：“我們荷蘭王國幫助你們打擊鄭成功，我們能得到什麼好處？”
馬得功道：“鄭成功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消滅了他，我們就得到了共同的利益。”
揆一轉身踱步：“鄭成功是你們的敵人，不是我的敵人，消滅了鄭成功我和誰做生意？”
馬得功驚訝道：“做什麼生意呀，你們在台灣的荷蘭人需要什麼，我大清朝廷可以賞賜給你們！”
揆一鄙視地道：“大清國皇帝根本沒有生意頭腦，在這一點上你們遠遠比不上鄭成功！”
馬得功昂首駁道：“笑話，哪有拿我天朝與盜匪相比的道理，你們荷蘭乃彈丸小國，物產匱乏，而我天朝地大物博，一切應有盡有。做生意不就是交換東西麼，你們還有我沒見過的寶貝嗎？”
揆一沉思片刻，道：“將軍，我無法與你探討這個問題，幫助你們遏製鄭成功是可以的，但我們的條件是開放廣東、浙江和山東的沿海，允許我們荷蘭商船去那裏進行自由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