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甚至偽裝成狐狸失散的家人在王辯不在時上門尋親,在她已經半信半疑的時候,他們隻露出了一點點意圖,就被趕出了家門。
解開狐狸對自己的魅惑似乎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海蟒和禿鷲一天天徘徊在藺安城中,圍繞著王辯的家做無規則的運動。
終於有一天,海蟒問禿鷲:“我們是不是該放手了?由她去做她的人吧。”
“最後一次,”禿鷲說,“十年了,我們的機會來了。”
“什麼?我們有什麼機會?”
“王辯老了,”禿鷲說,“狐狸沒有。”
王辯病了,病得很重。
因為他不再年輕,不僅不能像當年那樣日夜兼程風餐露宿地遊曆四方,連在藺安最高的鹿台上賞月一晚都禁受不住了。藺安的名醫已經差不多來齊了,他們在王辯的房裏進進出出,用盡了各種丸散丹藥,針灸湯熏,但王辯的身體卻不見起色,沉屙日重。
“天下聞名的白衣王辯,終究也是難逃生老病死啊,”醫生們悄悄地在暗處交流,“不過,他的那位夫人……”神色隱秘地卡住話頭,讓更多的意思從沉默裏流露出來。
狐狸沒有病,甚至連一點兒變化都沒有。十年了,她的頭發依舊烏黑,牙齒依然潔白堅固,眼神沒有一絲黯淡,麵龐泛著青春的亮色,在出街遊玩的時候,依然讓半個藺安的登徒子為之著迷。
本來已有的流言慢慢地發酵泛動起來,她絲毫未變的外貌,讓人們的回憶清晰起來,想到了她當年那不明的來路,想到了她身邊總是出現各種異人和異事。猜想和隱秘的指摘在藺安的街頭流傳,重重的門庭擋不住流言,這些說法終究像風一樣吹進了王辯的家,吹進了狐狸的耳朵。
狐狸一個人對著鏡子,哀鬱地凝視鏡中不曾變老的自己,向所有她能想到的神隻祈求。
“為何我不能像王辯一樣變老?”
“因為你不是人。”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不用回頭,狐狸知道是那兩個一直在糾纏著她的妖怪。
“我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不是人,你是狐狸。”禿鷲說,“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修至長生,再過十年、一百年,你都不會死,連衰老都不會,永遠是這個樣子。”
“你已經嚐到做人之苦了吧,”海蟒輕聲細語地勸慰她,“為失去所愛之人而痛,為年華消逝而愁,飛短流長紛亂你的心,美饌金玉撩動你的欲。”
禿鷲也說:“假使王辯死後,你在他家孤苦無依,怎麼自處?”
“王辯不會死的。”狐狸的淚奪眶而出。
“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座座都是刀山火海。”禿鷲取出狐狸的鏡子,“而今隻是王辯病重,你已經痛苦成這個樣子,如果他死了呢?”
“這麵鏡子可以解決一切,隻要你相信自己隻是一隻狐狸。”
狐狸呆滯地看著鏡子,禿鷲和海蟒大氣也不敢出地看著狐狸,期待著她眼中靈光一閃,掙開自己加給自己的枷鎖。
“若我的夫君死了,”狐狸終於開口了,“我便和他同死。”
“我是人,不是什麼妖精,二位還是走吧。”她告訴海蟒和禿鷲,兩個人頹然地走出門外。
“為什麼?”禿鷲不解地發問,“她自己都知道容貌不變之事一定有異,為何還是破不了自己的魅惑?”
海蟒隻是沉默無語。
廊窗邊的一盞燭台,豆大的火苗在風中搖曳。忽然,火苗開始膨大,像是要在一瞬間把蠟燭燒幹,火苗越來越大,終於變成了熊熊的紅色火焰,海蟒和禿鷲不知所措地望著這個異景。看火焰像一朵巨大的花一樣綻開,最終凝成飛動的紅色綢帶,一個他們認識的人出現在綢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