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第一章

康陽城座落在鄂北崗地。它的北麵和西麵是連綿起伏的臥龍山脈,南麵和東麵是一望無際、平坦的田野。一條悠然的懷江,從深山峽穀中穿出,依城而過,流淌在肥沃的江漢平原之中,直達漢口。

這座城並不大,但它扼守著從陝西、河南兩地通向荊洲、武漢的要道。因此,它的戰略地位顯得非常重要。也就成了曆代兵家必爭之地。

遠遠眺望該城。高大堅固的青灰色城牆,加上緊緊關閉的城門,把城區包掩的嚴嚴實實,使人很難觀察到城內的情景。隻能清晰地看到城牆上懸掛的國民黨軍旗,依稀地看見城樓上國民黨士兵來回走動的身影,還可偶爾地聽到從城樓上射出的“啪、啪……”或“噠、噠……”步槍和機槍帶著輕蔑的聲音。

城牆下是很寬的護城河,河裏有水,使人很難從多方位接觸到牆腳。隻有從平架在護城河上的石板橋上通過,才能穿過打開了的城門進入城內……

正對著城南門外不遠處的一片小土坡上,是剛修築好的工事和新挖的戰壕。掩體內解放軍戰士們正在做著攻城前的準備。掩體後方是一座年久失修的財神廟。

華野某部先遣團已將該城圍了三天三夜,雖然也作過幾次試探性的攻城,但收效都不大。為了減少傷亡,部隊暫處在待命狀態,等待著指揮部製定出最有效的攻城方案。

“報告團長,人都到齊了。”一名參謀在廟牆下仰頭向站在牆頭上的肖團長大聲報告。

肖團長停止觀察,放下望遠鏡,蹲下身,輕捷地從高高的圍牆上“噌”地一下跳回地麵。

參謀上前扶了一把,順手接過望遠鏡:“各營的營長和炮連的連長都到了,還有地方上的同誌也來了。”

“嗯。”肖團長應了一聲,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塵土,大步向臨時指揮部走去。

臨時指揮部設在財神廟內。剛才肖團長蹬高望遠後,又跳下來的實際就是廟門旁一堵殘缺的院牆。

財神廟內,廟門已全無。頭頂上的蓋瓦稀稀拉拉,抬頭可見天空。大廳裏的四根朱漆的圓木立柱已斑駁脫落,搖搖欲晃。仿佛有人用力一推,它就會拆斷,整個屋頂就會馬上垮下來似的。正麵高大的彩繪泥胎財神像也早已麵目全非,隻剩下半個臉和一隻胳膊。神像下的長條供案也隻有三條腿,缺腿的一角用壘起的破牆磚撐著。不過,現在的供案上已不見供品,已派上了新的用途。它上麵擺放著步兵電台,還有槍枝、彈藥、軍用地圖、茶杯、水壺等等。報務員和幾名參謀人員正在它的旁邊忙碌著。

身材高挑,麵貌清瘦的團政委王文修和接到通知趕來的各營營長、地方上的同誌三三兩兩的正在談論著攻城的仗該怎麼打。

肖團長剛走進大廳,大家都“唰”地一下圍了過來。

“團長,你就下達攻城的命令吧!都等了三天了!”一

位營長搶先開了口,話音十分迫切。

“團長。咱們先遣團什麼時候這麼熊過?!你就說,這

一仗怎麼打吧?!”又一位營長說話了,充滿著自信和驕傲。

“看把你們急的……”肖團長“嘿嘿”笑了笑,看了看大家,好一陣子沒有說話。

“怎麼,這康陽城咱們就不打了?”炮連連長張丙根看了看團長的臉色,小心地問。

“怎麼不打?!打!狠狠地打!打出我們先遣團的威風。”這一問,讓肖團長有些激動起來。他說完這一連串的“打”後,接過通信員送過來的茶缸喝了一口水,克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招呼大家,“來,大家坐下,圍個圈坐下。咱們商量一下這個城該怎麼攻,這個仗該怎麼打。”

大家一聽到肖團長連續說的幾個“打”字,激情一下子調動起來,紛紛在肖團長周圍隨便找個地方一屁股坐下來。

待大夥兒都圍成圈坐定後,肖團長才發現在人圈中有兩位沒穿軍裝的地方上的同誌。一位四十歲出頭,中等身材,身穿灰粗布大褂,帶著黑邊近視眼鏡。白淨的臉上顯露著知識分子的衿持與沉穩。另一位三十歲左右,高大的個頭,穿著打著補釘的短裝,皮膚黝黑,長方形的臉上有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但格外令人醒目的是,他腰帶上插著的一把沒有準星、缺口的二十響駁殼槍。讓人第一眼就能看得出,他有著在長期的對敵鬥爭中鍛煉出來的幹練與機敏。

“歡迎。歡迎。”肖團長趕緊起身上前與他們一一握手。

“我來介紹一下。”王文修走過來,指了指麵前年齡大一些的同誌對肖團長說,“這位是這一代地下黨的負責人童書文同誌。”接著他又拍了拍大個頭肩膀,“這一位是當地遊擊隊隊長薑大寬。他可是一個讓敵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呀!”

大家都敬佩地笑了起來。

“好,好!你們這麼一來,我們就如猛虎添翼,還有什麼康陽城拿不下來的?!”肖團長高興地說著,微胖的臉上飛出了喜色。

童書文:“我們這一帶敵人控製得十分嚴密。黨的地下組織和遊擊隊的力量都還比較薄弱,大家夥兒早就盼望你們來啊!”

薑大寬:“是啊!聽說北方大部分地方都解放了,我們就知道,我們這裏也早晚會有這一天。現在你們來了。拿下康陽城,消滅國民黨駐軍,不就把咱們這一帶都解放了嗎?!”他說完,咧開嘴憨厚地笑了起來。

肖團長:“是啊!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盡快攻下康陽城,消滅國民黨有生力量,開辟一個新的解放區。”

王文修:“來,大家還是坐下來,請老童把康陽城裏的情況給我們大家介紹一下,好做到心中有數。”

大家圍坐了下來。

童書文從懷裏掏出一卷紙,鋪在大家中間的空地上。

大家看到,這是一張過時的舊報紙,上麵是用毛筆畫成的一張城區布局草圖。從圖上標明的方位、街道、建築物以及敵人軍營、倉庫和火配置點的詳細、精準程度來看,製圖人不僅對城內情況十分了解,而且有著非常細致、嚴謹的作風。

“我把這座城的情況向大家介紹一下。”童書文清了嗓子,半跪著,用手指著草圖向大家介紹,“這是一座古城。城牆又高又厚,把該城圍成一個長方形。東西長,南北短。城牆四麵都有門。主門,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正門是南門,北門是後門,東門是次門,西門是側門。緊挨著城牆外是一條環形護城河,河水是流動的,而且又寬又深。南門、東門都有石板橋,橋很結實,隻是南門的更寬一些。北門有一座小木橋,橋很窄,隻夠兩人並排通過。西門沒有橋,因西門外就是懷江河道,護城河的水就是從懷江引進來的……”他邊說著,手指邊在草圖上所介紹的位置間移動,還時常側臉看一看正認真聽著而又在沉思的肖團長。

“敵人有多少人?兵力部署怎樣?”肖團長問

童書文繼續介紹:“據我們了解,敵人大約有兩個營的兵力,七百多人,合編成一個城防團。城防團由城防司令部直接管轄。在兵力布局上,四個城門都有國民黨兵把守。其它地方隻有流動哨,因為他們知道那些地方根本不可能攻進去。……從我們觀察和分析的情況來看,南門是敵人防守的重點,東門兵力相對弱一些,北門和西門兵力更少。”

“是啊,這個攻堅戰不好打呀!”肖團長邊沉思邊自言自語的說。

“看來翻越城牆是不可能的,隻能從城門打進去了!”王文修也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

“所以啊,我們沒有輕易下達攻城命令,馬上攻城。……讓這些龜兒子又快活了幾天。”肖團長笑了笑,嘴裏不經意地流出幾句老家四川話來,“為這個攻城方案,我和王政委還有秦參謀長都上前沿看了幾趟,又紮紮實實地想了幾天幾夜……”他風趣地說著:“仗打了這麼多年,打到這個份兒上,我們可不能做賠本的買賣,不能讓我們的戰士做無謂地流血犧牲。……這個康陽城,我們是一定要拿下來的。我們就是衝著它來的嘛!但是,怎麼拿?……過黃河時,為了輕裝前進,我們的大炮都留了下來。……眼前就是憑我們戰士的勇敢,拿著炸藥包強渡護城河,也未必能把這麼厚的城牆炸開一個口子……看來,我們也隻能在城門上多想一些辦法了……”

“隻要我們能打開城門,本來就心虛的敵人,心理防線和依托城牆負隅頑抗的防線就會徹底崩潰……”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三營營長孫玉華高大的身軀一下子站了起來。手緊握著拳頭,臉上泛著紅光,那架勢就像一拳頭就能把城門砸開。

這個孫玉華是典型的山東大漢,二十六七歲,皮膚微黑。方正的臉上眉黑眼亮,鼻挺唇厚,一副憨厚的模樣。

薑大寬受到孫玉華激情的感染,也站起身來,說:“前一段時間,東北野戰軍從這裏路過,因為有任務,還沒有進城,就把敵人嚇的連屁都沒敢放一個,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無蹤無影……後來,部隊走了,他們才敢回來。他們是已經嚇破了膽……隻要我們能打開一個城門,敵人的防禦就會不攻自破……”

童書文接過薑大寬的話說:“曆史上,這座城就曾被攻破過,也是從城門進去的……”

“說得好!”肖團長看大家都站了起來,也站起身,鄭重地說,“剛才,總部來了電報,同意了我們的攻城方案,而且要求我們速戰速決……”

“團長。你就把攻城方案布置一下吧!”一位營長有些迫不急待了。

“來,大家看。”肖團長彎下腰,用手指著那張草圖,“城北門小木橋太窄,大部隊難以進攻。城西門緊靠江邊,部隊無船,也無法展開。隻有城南門,離敵人城防司令部最近,門也大,橋也寬,敵人會認為我們一定會從那裏進攻。好!我們就從那裏打響正式攻城第一槍。攻給他們看看……但,要記住!在那裏隻是佯攻,打的越激烈越好。盡可能地把敵人吸引過去……我們的主攻目標是東門。南門打響兩三個小時後,東門開始進攻。組織突擊隊,衝過石板橋,炸開城門。……進城後,兵分三路,一路衝上城樓,搶占製高點,沿城樓上向南門發動攻勢;一路快速穿過城區,從地麵向南門進攻,力爭在短時間內打開南門,讓部隊進城;另一路,直插敵人城防司令部、肅清城內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