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3 / 3)

她始終沒有看向李光智,低著頭雙眼無神地思考,沉默了一會兒,倪以麗從煙盒裏取出一根煙,點上。一陣咳嗽之後,她終於把頭抬了起來。“那是個很貧窮偏僻的小山村——”她歎著氣說道。

李光智身子往後靠了靠,等著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山村處在離公路40多裏的深山裏,隻有十幾戶人家。”倪以麗頓了頓,“我到那裏的時候隻有18歲——我是被拐賣過去的。”

李光智深感意外,這個信息是不曾料到的,在她的講述下,一個塵封已久的故事徐徐展開。

“盧勝東的父親盧定偉是地地道道的山民,一輩子沒出過遠門,他沒有兄弟姐妹,隻有一個老母親。他們在山坡上平了一塊地,種玉米和小麥,那地要有多貧瘠就有多貧瘠,很多時候忙了一季,因為天災就會顆粒無收。

“倒不是他們對我有多刻薄,而是實在沒有勞動力,一到他家,我的印象就是忙不完的農活,就算在生盧勝東的前一天,我還在地裏幹活。

“因為生了兒子,他們家給我的自由相對多了,手裏也能攢下些零花錢,但逃離那個家的念頭從來都沒變過。可漸漸地,我發現這個念頭不那麼堅決了,這很要命,牽絆我的自然是兒子。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當活生生的小生命成天捧在手裏,作為女人,很少能夠鐵石心腸。或許我應該認命,在那個山村裏,和盧定偉過下去,把孩子拉扯大。

“有一年過端午,村裏小媳婦約好去縣城趕集,就在縣百貨店的邊上,我看見了一輛停在路邊的長途客車。一個念頭閃了出來,我想如果不走的話,等到下一次又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那年盧勝東才3歲,可我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腿,借口上廁所,甩掉了鄰居,上了那輛車。

“我不知道那輛車去哪兒,事實上,上了車我就有點後悔,想起來盧定偉其實對我不錯,而且孩子也生了。那個村裏像我這樣的,還有四五個,她們基本都被同化了,為什麼我還要來回折騰呢?想想原因,就是不甘心。算時間我從18歲第一次出門打工被拐進大山,到26歲逃出來,最寶貴的8年,都浪費在那個偏僻的小山村裏。

“原來我也是個有夢想的女孩子,總想靠自己幹點什麼,我家也很窮,下麵還有個弟弟,是腦癱,要不然我不會高中沒畢業就出來打工,上了壞人的當。

“被賣到盧定偉家的第二年,村裏來過一個郵遞員,我偷偷地往他郵包裏塞了一封信。信是寄到家去的,兩個月後我沒有等來家人的營救,而是一封回信,是我爸寫來的,他說弟弟的病正在惡化,家裏實在沒有閑錢來救我,勸我好好跟人家過下去。

“悲哀吧!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爸能夠早點救我出去,如果沒有盧勝東的話,那是不是我的人生會不一樣?所以,有時候其實我也挺恨他的。

“逃出來之後,我回過一趟家,沒有進門,而是遠遠地看著他們。媽媽坐在破落的院子裏納鞋底,頭發花白,身體佝僂,她40歲出頭,卻像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已經成了廢人的弟弟躺在門板上曬著太陽。這個畫麵太震撼了,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爸爸的用意,即使我被救出來,也隻不過是從一個絕望跳入到另一個絕望中。

“你說我自私也好,記仇也好,或者這些原因都有,反正我再一次逃離了。”倪以麗哽咽了一下,“然後我就來到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