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家隔了一個山坳,可是我們天天見麵的。那時候,你天天從山坳那邊過來,叫我妹妹、妹妹……我就成了你的小跟屁蟲,在你的後麵脆生生叫著哥哥、哥哥……你的腰帶上別著一把小榔頭,褲兜裏塞滿了綠綠的核桃果,我們蹲在小河邊,你一顆一顆砸給我吃。你的手沾滿了核桃綠色的汁液,漸漸地再也洗不掉,而且日久變成了黑色,你的媽媽常常罵你,小饞鬼,我偷偷地笑,其實我才是那個小饞鬼呢。那時候,我們結伴去上學,你的兜裏永遠都裝著去了青皮的核桃,叮叮當當的。你不時停下來,砸一顆送到我嘴裏,你卻很少吃,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你常常驚詫於我的胃口之大。那是怎樣無憂無慮的歡樂時光!
我們長大了,要到山的外麵去讀書,你早我兩年,每過一個星期,你都會回來看我,而且總是先到我家,說笑著為我砸一顆顆的核桃,然後說,妹妹,想哥哥了,還是想哥哥給你砸核桃啊?你是知道的,我性子急,一榔頭下去,不是砸了手,就是將核桃仁也一起砸個粉身碎骨,迫不及待地送進嘴裏,往往硌了牙齒。我說,哥哥,我想你。
第38節:核桃情(2)
再大一點的時候,我也離開了,可是沒有上同一所學校。每個星期我們依舊回家,你依舊先來我家,為我砸核桃吃。我們兩家的核桃那些年都沒有賣過,媽媽和阿姨開玩笑說,為了這兩饞貓我們損失可大了……我們靦腆不語,那時候我們已經有了隱隱的情竇初開,已經聞到了如核桃青果那樣欲說還休的味道。我們開始喜歡默默地坐著,聽榔頭砸向核桃的聲音,聽時間在指間流過,我們期待快快長大。
然後你考上了大學,兩年我見了你兩麵,但有你的小榔頭陪伴,我很快樂。
兩年後,我考上了你所在的大學,村裏都說,都是核桃養的,父母們都樂得合不攏嘴,說,值了、值了。我們知道他們的開心還有另外一層,他們默許了我們的愛情,兩家人都知根知底,這麼多年了,他們的核桃堆出了一段美好的姻緣。
山裏的孩子上學是很艱難的,我們的生活費不多,城裏的核桃很貴。可是你還是帶上了你的小榔頭,雖然城市裏有核桃夾子賣,你說小榔頭演奏的幸福會延續到永久。每晚下自習課,你都會從背著的小包裏摸幾顆核桃出來,我知道你又是省了夥食費為我買的,從家裏帶來的核桃早被同學們一搶而光了,我知道你每次都是買很少,少不了遭幹果販子的白眼,可我知道你內心甜蜜無比,我怎麼忍心剝奪你對愛情的嗬護?所以,我隻能默默看著你,拽著你一起吃飯,我可不能讓我的王子瘦成旗杆,而他的公主依舊如核桃般圓潤,我們的生活費也漸漸一起了……
室友們陸續有了帥氣、才華橫溢又張揚的男友。她們說,你這麼漂亮,他那麼木訥,還整天帶個小榔頭,傻不傻,多丟份,不如你甩了他吧,要什麼男人沒有?我笑笑,我喜歡吃核桃啊,卻隻有他願意為我砸。我喜歡吃核桃,因為核桃如他,木訥堅硬的外表下是一顆溫暖體貼香甜的心。
也有男孩會給我送上鮮花、巧克力,伴隨著甜言蜜語,而我的愛情隻與核桃有關。
大學畢業,我們結婚了,你特製了一張全大理石的小幾,砸開一顆顆核桃,讓幸福和甜蜜一天天延續下去……
隻是,你怎麼就走了?我隻是送你到醫院,你隻是不舒服,怎麼就戀上了天堂?小幾上那顆完整的核桃仁,那幸福你不願意再和我一起品嚐了嗎?
你離開後,每夜我會學你的樣子,敲敲打打剝一顆完整的核桃仁出來,隻一顆,因為不能想你太多,如果讓悲傷滿溢,那我們的幸福呢?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