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要償命的,你說,挪開身子,提心吊膽望著她。
這條命已經不值得活了,她說。 你問她原來是為你活著?你想緩和一下氣氛。為誰活也不值!她把刀尖衝著你。把刀子放下!你提防她。你害怕死?她又冷笑了。誰都怕死,你願意承認你怕死,讓她好放下刀子。 她就不怕,她說到了這份上,什麼都不怕!
你不敢激怒她,可你必須保持你語言的鋒芒,不讓她看 出你真的害怕。
犯不著這樣死,你說有更好的死法,壽終正寢。
你活不到那麼久了。她說,手上的刀光閃爍。
你挪開了一點,側身望著她。
她突然哈哈大笑。
你問她是不是瘋了?
瘋也是你逼的,她說。
逼你什麼了?你說再也無法同她生活在一起,隻好分手。在一起是雙方自願,分開也是自願的。你盡量說得平靜。
沒那麼容易。
那就到法院裏去。
不去。
那就雙方分開。
她說不能這樣便宜了你,舉起刀子,逼近你。
你站了起來,坐到她對麵。
她也站了起來,裸露著上身、[rǔ]房垂掛,目光睜亮,高度興奮。
你忍受不了她這種歇斯底裏,忍受不了她這樣任性發作。你下決心必須離開,避免再刺激她,隻好轉而說還是談點別的吧。
你想躲?
躲什麼?躲避死呀,她嘲笑你,轉動刀子,身體搖晃,像個屠婦,又不很熟練,隻[rǔ]頭顫唞。你說你厭惡她!終放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你早就厭惡了,可你為什麼不早說?她叫了起來,被擊中了,不光[rǔ]頭,全身都顫唞。
那時候還沒到這程度,你說沒想到她變得這樣令你惡心,說你打心底憎恨她,把最惡毒的話擲向她。
你早說就好了,早說就好了,她哭著垂下了刀尖。
你說她這一切舉止都叫你止不住噙心!你決心刺傷她到底。
她扔下刀子叫喊,你隻說這句話就好了,一切都晚了,都晚了,你為什麼不早說呀?你為什麼不早說?她歇斯底裏嚎叫,用拳頭捶地。
你想安慰她一下,但你這番努力和終放下定的決心將歸故徒勞,一切又將重新開始,你將更難以擺脫。
她大哭大鬧,赤摞的身體在地上打滾,也不顧刀子就在身邊。
你彎腰伸手想把刀子拿開,她卻一把抓住刀刃。你掰開她的手,她握得倒更緊。會割破手的!你朝她大叫,擰她胳膊,直到她撒手。血殷紅的從她掌心流了出來。你掐她手腕,努力捏住她的動脈,她另一隻手又抓起刀子。你劈手給了她一巴掌,她愣住了,刀子從她手上掉了下來。她傻望著你,突然像一個孩子,眼裏透著絕望,泣不成聲。
你止不住有些憐憫,抓起她受傷的手,用嘴給她吸血。
她放是摟緊你哭,你想要掙紮,她雙臂卻越箍越緊,硬把你拉向她懷裏。這幹什麼?你十分憤怒。
她要你同她作愛,就要!她說她就要同你做僾!
你好不容易掙脫,氣喘籲籲,你說,你不是牲口!
你就是!你就是畜牲!她狂叫,瞳仁裏閃出異樣的光。
你隻好一邊安慰她,一邊哀求她不要這樣,求她平靜下來。
她喃喃呐呐,又啜泣著說她愛你,她這樣任性發作也出於愛,她害怕你離開。
你說你不能屈從於女人的任性、無法生活在這種陰影裏,她令人窒息,你不能成為任何人的奴才,不屈從任何權勢的壓力,哪怕動用任何手段,你也不屈從任何女人,做一個女人的奴隸。她說她給你自由,隻要你還愛她,隻要你不離開,隻要你還留在她身邊,隻要你還給她滿足,隻要你還要她,她絞曲在你身上,瘋狂吻你,在你臉上身上噴吐唾液,同你滾成一團,她勝利了,你抗拒不了,又陷入肉欲裏,不能自拔。
四十七
我走在山陰道上,前後無人,趕上途中下雨。先是小雨,由它落到臉上,倒也舒服。繼而越下越大,我隻好一路小跑,頭發衣服都淋濕了,見路邊上方有個岩穴,趕緊爬了上去,裏麵竟堆了許多劈好的木柴。這洞頂頗高,一角斜伸過去,裏麵透出一道光線。從粗粗鑿成的石級上去,有一個石頭砌的灶台,上麵擱一口鐵鍋,那光線是從灶台斜上方的一條岩縫中射進來的。
我轉身,後麵有用木頭草草釘就的一張床,鋪蓋卷起,坐著個道士,正在看書。我不免詫異,也沒敢打擾他,隻是望著岩縫間不停抖動的灰白的雨線。雨下得肯定很大,我一時走不了。
"不要緊的,這裏歇著好了,"倒是他先說話,放下了手中的書卷。
他蓄著垂到肩頭的長發,穿一身寬大的灰衣灰褲,年紀看來大約三十歲上下。
"你是這山裏的道土?"我問。
"還不是。我替道觀打柴,"他回答道。
他鋪上封麵展開的是本《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