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兒這才顧得上背靠門板捯騰起氣兒來。
突然,他們發現兩人的身子挨得這麼近……
就這樣,佐羅和苔絲漫長的戀愛過程開始了。瓶底兒還發現,自己的媳婦兒並不反對親家也派來個監護人。好您哪!這年頭兒誰都需要對誰提防點兒,人家那洋種兒貓肚子裏也怕混進了土種兒。關鍵是多長心眼兒暗中摽勁兒,這不,連自己
瓶底兒為媳婦之舉深受感動……
但這兩隻貓兒卻似乎並不理解主人的一片苦心。大概是“同色相斥、異色相吸”,竟久久相互間建立不起來一點感情。佐羅還是那副洋少爺的派頭,睥渺一切,我行我素,至今對自己那異性同種兒仍不屑於一顧。似乎自從和那花狸貓的愛情遭到破壞後,便終身抱定了獨身主義的宗旨,而苔絲這位洋小姐就更有自己的個性,嬌柔中透出了堅決,憂傷中顯示出忠貞。雖整日裏戰戰兢兢,但絕不受外界任何誘惑,好像至今仍眷戀著那隻通體漆黑的野貓子。因此,雖經精心安排已相處十好幾天了,但愛情關係卻毫無進展,瞧瞧!一隻臥在大立櫃頂兒上,一隻準鑽在雙人床下呆著。一碰麵兒,還必然少不了互相眈牙咧嘴、張牙舞爪、呼呼地對著發出威脅聲兒。
您哪!這事兒可不那麼好辦啊……
雖說雙方的監護人膽兒小,卻似乎表現得都很有耐心。尤其是瓶底兒,恍惚間竟感到就連這樣也顯得有點太快了。這倒不是為了什麼百年大計,質量第一。而是他在朦朦朧朧中,發現自己又似乎變得像個人兒似的。或許說,這還不僅僅是自己發現的,而是從她那雙還有點戰戰兢兢的眼神兒中看出來的。好您哪!還有人兒怕自己,感激自己、尊敬自己、變著法兒討好自己。這是自己被招贅進大褲襠胡同從沒有過的事兒:人、人,
自己又由一個窩囊廢變成了一個人!
他鼻子一酸,真想哭……
可他沒有,而是戰戰兢兢地隻想報答。瓶底兒絕不計較尊敬自己的主兒有多麼可憐,而隻感到自己似乎有點兒不配這麼著。他惶恐,他不安,他受寵若驚,他手忙腳亂,隻顧得團團圍住人家瞎轉:您喝茶!您擦臉!您歇一會兒!您鬆鬆神兒!您、您您您…… 報答!報答!一個心眼兒就想著報答。但他卻絕不敢再抬起頭兒瞧人家,更不敢再挨近人家半步。規規矩矩、抖抖索索,比對方還要謹慎小心,仿佛就怕驚走了這唯一把自己當成人看的主兒似的。
奇怪!好像越是這樣越把人家嚇懵了……
惶惶然間,這現代化的受氣包小媳婦兒,比他還亂、比他還忙、比他還結結巴巴:給您添麻煩!給您找事兒!對不住您!打攪了您!謝謝您!您、您您您……嗬!越攪合越亂!他更感到不安了,慌亂間竟想到要加以說明,他絕沒有其它意思!他知道自己這副尊容,他知道自己天生窩囊,他知道自己根本不配討好對方!但,越著急就越出亂子,一緊張,他竟又愣喊出了這麼一句話:
“放、放心!我、我不生孩子!”
啊!語一出,他便嚇傻了!這說的是什麼和什麼呀?可怕!但癡呆中他竟發現,那現代化的受氣包兒也驟然站了起來,似乎並不產生誤解,而是也突然失口驚叫著:
“不、不不!我、我也不生孩子!……”
天哪!又是一個急不擇言的二百五!但這一吐露不要緊,兩個人之間的隔膜竟奇妙地消失了。再沒有話兒,有的隻是急驟的喘熄。驀地,又像那天齊用背部頂住屋門那樣,一刹那他倆又挨得那麼近了。
您哪!一樣不濟的命啊……
就從這一天開始,盡管佐羅和苔絲還沒有一點兒進展,可這兩位之間卻變得不再那麼提心吊膽了。甚至還進一步發展到就像殘疾人工廠那樣,能在一塊兒就感到鬆弛自在。又過了幾天,還在發展,竟使瓶底兒膝隴間想起了自己十年前還曾經在市小報發表過文章呢!似乎眼前這才找到知音,當下立即翻出共享。於是那深藏箱底的“百萬言”短文,便傾刻間捧到了那現代受氣包眼前。而這位也因受此殊遇,竟馬上激動不已地念了起來:
“本報訊,據特邀通訊員報導,本市第三中學在夏季愛國衛生運動中,共滅蠅一百零二萬一千六百三十九隻,計師生員工平均每人滅蠅一千零五十二隻。”蒼蠅、蒼蠅、滿紙死去的蒼蠅……而瓶底兒卻仿佛在這蒼蠅堆兒裏陶醉了,迷迷怔怔地竟想起了自己青春的美好時光。更令人不解的是:另一位也凝望著這一百零二萬一千六百三十九隻蒼蠅聚成的大約七十個鉛字兒,竟激動得雲山霧罩起來。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青春,也看到自己那梳羊角小辮兒的美好時光。猛地,瓶底兒仿佛聽到有誰在向自己喊:“又在敗興!”他一驚,猛一睜眼,屋子內雖不見自己媳婦兒人高馬大的身影,但頓時,他神也散了,手也抖了,戰戰兢兢地縮回那拿著張發黃小報的手……可是她……瓶底兒忽然發現,她還在看,津津有味兒地看,似乎自己那一百多萬隻蒼蠅,頓時化成一叢叢五顏六色的鮮花。他根本不知道就是因為這七十個鉛字兒,漸漸引起了她對往事的遐想。蒼蠅飛去了,眼前隻留下那孩子時讀過的書,少女時迷戀過的外國小說……瓶底兒什麼也不知道,但這足以使他感激涕零了。人,她還把自己當成個人!他一調頭兒,真格地失聲痛哭了。“怎麼了?怎麼了?”她頓時一片慌亂。“……”他抽泣著一句話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