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加德滿都的時候已經晚上了,華燈初上,塵土飛揚,馬路上摩托車霸道地亂竄,毫無秩序。汽車尾氣遮住了天空,黑壓壓一片,連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見。我頹然地倒在座位上,看著在大街上買醉的嬉皮士,感歎這個城市真的好混亂。在納亞巴紮的小餐館吃過晚飯後,我向餐館老板借用電話,給在Couchsurfing認識的幾個朋友打電話。Couchsurfing是“沙發漫遊”的意思,是一個全球性的借宿社區,免費地借宿在當地人家裏,體驗當地生活,交流文化,這麼說來倒是有點像文化交流大使,意思差不多,隻不過是非官方的。來尼泊爾之前,我在沙發客網站上聯係了幾個當地朋友——高山向導克裏希,曾經在中國生活了三年的沙倫,還有在孟買念大學,利用放假時間接待背包客的吉安。打電話並不容易,尼泊爾人自我感覺良好的一口尼式英語實在讓我傷透腦筋,幸好得到餐館裏幾個服務員的熱情相助,才讓幾通電話順利地進行下去。

克裏希告訴我他目前在博卡拉帶隊徒步安納普爾納大環線,下個星期才能回到加德滿都,山裏信號不好,斷斷續續地沒說幾句就忙音了。沙倫的父母最近來加德滿都了,打算住上幾日,他以為我不來了。於是我抱著最後的希望撥通了吉安的電話,要是吉安有事在身,我隻好窩去泰米爾宅著了。電話響了幾聲就接通了,“你好。”電話裏傳來吉安的聲音。

“嗨,吉安。我是立欣,還記得我給你寫過郵件嗎?”

“噢,立欣!當然記得啦!我以為你不來了呢。”吉安在電話那頭驚呼,“接到你的電話真是意外。”

“搭順風車耽誤了一些時間。”原本預計從拉薩搭順風車到科達裏也就兩天的光景,結果卻搭了四天。我告訴吉安我剛在納亞巴紮吃完晚飯,問她是否能收留我幾日。

“這幾天就等著你來呢!”吉安在電話那頭對我說,並將地址告訴我旁邊的男孩,男孩將地址分別用英文和尼泊爾文寫了下來遞給我。

道謝後跳上一輛駛向吉安家的出租車,心情既忐忑又興奮。前方等待我的會是什麼樣的尼泊爾家庭呢?窗外的街道燈火通明,我坐在車裏頗有一種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孤獨感。

出租車繞了幾圈後,停在一個當地市場前。我搖下車窗玻璃,車窗外,身穿紗麗的年輕女孩說說笑笑,男孩們倚著燈柱抽煙,向同伴炫耀著新買的摩托車和新做的刺青。吉安看起來和她放在社區資料裏的照片一樣,笑得很甜美,我們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擁抱貼麵,我忐忑的心情頓時輕鬆了一半。

吉安的家在靠近市場的居民區裏,我們穿過熙攘的市場,擠進一堆看起來像是加德滿都小高層的建築群裏,她家在三樓,目前和父母還有弟弟住在一起,父親最近去印度出差了,現在家裏隻有母親和弟弟。三室一廳的房子,客廳寬敞,我將背包放在牆角,脫掉鞋子進屋。吉安的母親正在看電視,她弟弟抱著筆記本電腦在上網。

“這是我媽媽。”吉安向我介紹她的母親。“嗨。媽媽!”我向吉安的媽媽打招呼,“你確定她真的是你媽媽嗎?”我轉頭問吉安,“她看起來實在太年輕了,倒是像你姐姐。”老媽聽到我這句話,笑得花枝亂顫。

“我弟弟,阿布舍客。”吉安的弟弟抬起頭衝我打了個招呼,繼續上網衝浪。

吉安和弟弟阿布舍客是印度尼泊爾混血,母親是尼泊爾人,父親是印度人,祖上世代經商。吉安似乎繼承了父親的所有優點,五官精致,典型的印度美女,在孟買念大學,畢業後留印度,在當地的NGO(非政府組織)工作,主要致力於救助艾滋病患者,工作時她認識了現在的葡萄牙男友。弟弟阿布舍客今年22歲,蓄著一把胡子充大叔,在英國念建築專業,放假回家當宅男。

“立欣,你是沙發客新手?”吉安邊往臉上塗乳液邊問我。

“是啊。你是我的第一個沙發客。”我隻睡過中國沙發,外國沙發還是頭一遭。我拿出在西藏買的國家地理雜誌,指著雜誌裏刊載的印度圖片,對吉安說,“我要去這裏。”神情恍惚。

“你就拿著本雜誌去嗎?”吉安在鏡子裏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在書店裏看見這本雜誌的時候,就被印度的色彩誘惑得五迷三道,當時我指著圖片告訴朋友,“我要去這裏。”也是現在這幅恍惚的表情。

晚上我和吉安睡在她的臥室裏,由於我突然擠進這個小家庭,弟弟不得不搬去沙發睡。本想來尼泊爾當沙發客的我,卻將機會拱手讓給阿布舍客。吉安告訴我,在尼泊爾,親近的朋友,不論是男生還是女生,他們都能睡在一張床上。我和吉安絮絮叨叨地說話,直到大腦停止運轉,沉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