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疑惑,問助手:「那是誰?」
「一位美國華僑,姓胡。」
宇宙想一想:「先收費。」
「明白。」
「多大年紀?」
「看她雙手,大約四十餘歲。」
宇宙點點頭。
晚上,宏子同她說:「不如我們也在康華爾結婚。」
「我猜想一天不夠,總得預先登記。」
「我叫郭美貞去調查。」
「郭姐按時收費。」宇宙提醒他。
宏子卻不經意地回答:「誰不是呢。」
宇宙噤聲,真的,誰不是呢,連她自己在內。
由此至終,關宏子看人看事,比她透澈。
宏子翻閱當日報紙,照例累極盹著,他太放心了,即將與他的歌詩慕結婚,她終於回心轉意,她恐怕是目前最了解他的人。
宇宙接到一個電話。
「你可是宇宙,我是家欣爸爸,宏子在嗎?」
「莊家伯伯,你好,我立刻去叫他。」
「他在忙?我同你說也一樣。」
「不不,他沒事,我去叫他。」
宇宙輕輕推醒宏子,把電話放在他身畔,他立刻轉醒,「是是,我倆一定到,屆時見。」
放下電話,他說:「下次不必叫我,我正做好夢呢。」
「什麼好夢,說來聽聽。」
「夢見父母在我身邊,父親讀報,母親絮絮碎碎,不停說家務事。」
「那確是好夢。」
「你可有夢見父母?」
「我對生母沒有記憶。」
「你即將結婚,可要請她們到場觀禮?」
「母女彼此心目中,全然沒有對方,不必了。」
「我想你知道,要找的話,是可以找得到的。」
「我不想找她。」
「那樣肯定倒也好。」
宇宙看著她未來丈夫,發覺他額角開始脫發,發線漸漸形成一個U字,老氣橫秋的他外型也比同齡男子較老。
宇宙忽然想起陳應生一頭午夜般漆黑濃發,她老是想伸手指進去替他梳理。宇宙有刹那失神。
「在想什麼?」
「繼母知道我倆結婚是會高興的,你們很有緣份,她一直感恩。」
宏子隻說:「那是應該的。」
傭人捧出雞湯麵,他吃兩口,嫌油膩,要回家吃廚子做的點心。
「宇宙,你也該搬過來了。」
每個人每件事都需聽他安排,他從中得到樂趣,卻不顧他人感受。
打算跟他一起生活的話,必須明白,對抗無益,量子與麗子是活生生例子。
宇宙陷入沉思。
第二天,那中年胡女士又來了。
這次,要求見張宇宙,「她是你們老板吧,我想與她談談。」
宇宙迎上去,「你找到適合的畫沒有?」
胡女士挺疙瘩,「其實我也不喜歡西洋畫。」
宇宙笑,「牆壁留白也是好事,我家一張畫也沒有。」
胡女士凝視她。
宇宙有點警惕。
她心緒悲苦,真怕胡女士忽然開口說:宇宙,我是你的生母,我倆終於見麵了,你好嗎,結婚也不告訴我。
她靜靜等對方開口。
可是胡女士卻這樣說:「張小姐,我們是行家。」
「啊!」
「我在上海也有一家室內裝修店,用最名貴材料,收最高價錢,大城市消費能力強壯,極受歡迎。可是看到你的噱頭,我自歎弗如。」
宇宙一怔。
噱頭是滬語,指虛假綽頭。好比粵語中出術,並非恭維。
胡女士肯定染上一些比較輕佻的滬人習氣。
宇宙沉住氣微笑不語。
「張小姐,你年輕貌美,我與你拍檔到上海大展鴻圖如何,何必屈居小小一個縣城?」
口才這樣了得,宇宙不但沒被得罪,反而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什麼都好,隻要別告訴她,她是她的生母。
「怎麼樣?資本你四我六,利鈿五五分帳。」
宇宙笑答:「隻怕我先生不讓我兩地跑,隻得婉辭你好意。」
「你已婚?」胡女士好不失望。
宇宙點點頭,第一次發覺有丈夫真好。
另外有外國客人進門,她去招呼別人。
過片刻,胡女士走了。
助手說:「她留下上海地址,請你有空去探訪她。」
「有沒有勸你去上海?」
「她表示可以升職加薪。」
「公然挖角呢,你怎麼講?」
「我說胡女士,我不但有丈夫,且有一個讀三年級的孩子,我晚晚要替他補三小時功課。」
宇宙微笑。
她如釋重負,整日心情愉快。
下午,郭美貞來找她。
宇宙實在忍不住,問她:「郭姐,你每次找我,都自出門該刹那計算費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