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小宗一句話就讓李越消氣了:“不是值得不值得的問題,是傷心不傷心的問題。她要是傷心,那最好還是哭出來,不然,可落下疤了。”

蒙蒙傷心嗎?這還用問嗎?

她隻是異常安靜。

李越啞了,小宗可得意了,擺出一副心理分析大師的派頭垂問道:“周蒙都說什麼了?”

旁邊他老婆吳蔚不耐煩地推了他一下:“你,沒完了?”

“也沒什麼,她就說她想睡覺。”李越沉聲道。

“睡覺?我不信她現在睡得著。”

話說到這兒了,電話兩頭的兩個人心裏都有一個不祥的念頭:小姑娘可別想不開。“小宗,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打完了再給我打過來。”

吳蔚不滿地瞟了老公一眼,沒言聲。吳蔚跟小宗相反,吳蔚是君子寡言。不到五分鍾小宗的手機又響了。

“我一直打,她家的電話一直就占線,你說,她會不會是在給李然打電話?”李越急慌慌地說。“不可能,她根本找不到李然,我都找不到李然。”

“小宗,我不太放心。”

門打開了,周蒙蒼白著臉出現在李越和小宗麵前。

“我要去北京。”她的嘴唇直哆嗦。

“好好,我去幫你買火車票。”小宗安慰道。

“不,飛機,我媽媽我媽媽……”她哆嗦得簡直沒有辦法說下去。

李越趕緊把她扶到沙發上,下死勁兒摟著她,好一會兒才弄明白怎麼回事兒。——周蒙的媽媽手術之後昏迷不醒,醫院已經下了病危通知。

李越和小宗對了下眼色,心裏都是暗暗叫苦:早知道,李然結婚的事兒無論如何不能告訴她。不必叫苦,從另一個角度講,時機選得恰到好處。唯有過度的痛苦才有麻醉的效果。從江城到北京的飛機是早晨八點半的。

不到七點,李越就聽見周蒙起床的聲音。李越昨晚沒敢走,在周蒙母親房裏睡了一夜。李越本是和衣睡的,這會兒一骨碌就爬起來了。

客廳裏一股嗆人的煙味,李越踮著腳走到廚房門口一看,屋角扔著兩捧花,一捧是已經枯萎了的紅玫瑰,另一捧是黃色的康乃馨,還沒有開敗。蒙蒙正在水池裏燒東西,可以想像她燒的是什麼,也可以想像到她此時的心情。

這是女孩子的傷心一刻,不過此時,周蒙絲毫感覺不到傷心,她沒有心理空間為李然感到傷心。比起生死,感情的得失又算得了什麼?

李然對她說過,“你不會失戀的,咱們可以打賭。”現在看來,這個賭局她是勝了,這份感情她是輸了。她回過頭來看著李越,李越卻不忍直視她。

“我媽媽不會有事的。”她又說了一遍,“我媽媽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再過幾個小時你就可以見到她了。”

“我媽身體一直特好,她從來就沒病過,她進的是最好的醫院,給她動手術的是最好的醫生,前天我媽還給我打過電話呢。”周蒙打開水龍頭衝掉灰燼,聲音低了下去,“可是,我剛才給家裏打電話,家裏怎麼沒人呢?”

“別擔心,他們一定是到醫院陪你媽媽去了。”

小宗來了,他帶來了機票。

“你倆吃早飯沒有?沒吃?”他看看周蒙,“空腹坐飛機更容易吐。”

周蒙搖搖頭。

小宗從口袋裏拿出德芙巧克力,遞給兩個女孩子。

“昨晚我給你哥哥打過電話了,他會去機場接你。”

“我媽怎麼樣?”

“你爸在醫院陪著呢,病情沒有繼續惡化。”

周蒙臉色緩和了點。

“那要沒什麼事兒,咱們現在就走吧,對了,蒙蒙,你先吃兩片‘暈海寧’,你哥說你暈機。”周蒙一仰脖把藥吞下去了,平常她吃藥可沒這麼利索,嗓子眼細,不知要用多少水送呢。李越手快,給她倒了杯水。

喝水,能穩定人的情緒。

臨出門,周蒙把地上一個小背包交到小宗手裏,垂著眼說:“你給他吧。”

從昨晚到現在,她都沒有提過李然的名字。

李越瞥了眼她的手,戒指不見了,手鐲也不見了。

在機場,目送周蒙的身影消失在長長的走廊裏,李越長歎一聲:“真可憐,不知道她媽媽現在脫離危險期沒有。”

小宗低下頭:“她媽媽,昨天上午就去世了。”

“不可能!”

“李越,再告訴你一次,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小宗又說,“他哥哥本來準備親自來江城接她的,不敢在電話裏告訴她。”

“天哪,蒙蒙今天早上還一遍遍地跟我說,她媽媽不會有事的。”

“所以講啊,人生無常。”

李越紅著眼圈罵了一句:“李然這個狗娘養的。”

小宗垂頭喪氣地說:“周蒙的哥哥也是這麼罵的。”

在首都機場見到哥哥周離,周蒙沒有哭。哥哥流著淚告訴她母親的死訊,周蒙還是沒哭;從機場到醫院一路上周蒙都沒有一滴眼淚。

在醫院的太平間,一見到父親,一看到母親的遺體,周蒙哭了,號啕大哭。那種委屈是從來沒有過的,那種痛失是未曾經曆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