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李越,”小宗悶頭抽著煙,問,“你說周蒙一定要去北京嗎?”

“那你說,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給我一支。”李越不動聲色。江城就這麼大,她不止一次看到周蒙坐在小宗的車後,當然嘍是沒有跟李然在一起那麼嗲,跟李然,周蒙都是坐在車前頭的。小宗對女孩子是沒的說,可他畢竟是有老婆的人。

“她到北京會吃苦頭的。”小宗說著直歎氣,“在這兒,至少我還可以幫幫她。”“小宗,你不要糊塗,你這不是幫她你是害她。”

“李越,我不糊塗。”小宗大聲地,然後是心平氣和地說,“以前,我是糊塗。”“你愛她?”

他不敢對自己說的話,別人幫他說出來了,小宗有一刹那的失神。

“小宗,你是有老婆的人,還有那對龍鳳胎呢。而且,”李越狠了狠心,“周蒙可不愛你。”“李越,有沒有這種可能?”小宗轉過頭來,圓眼鏡後麵目光真摯,“即使不愛一個人,也會喜歡看到他。”這是小宗嗎?那個瘦小單薄瑣碎的南方男人?

“有可能。”李越有一點了解。

“我也喜歡看到她。”

“僅僅喜歡?沒有欲望?你會不想?”

在夜色中李越都能察覺出小宗一下子麵紅耳赤的。

小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可是他說:“我對不起李然。”

小宗的本意是,畢竟是通過他,李然才認識了杜小彬。

李越卻是另一種理解:“別逗了,你是對不起你老婆。”

小宗歎氣:“我什麼也沒做啊。”

要說美人,小宗的老婆才真正是大美人呢,美得像一張畫。

“你可別跟我說你老婆不理解你。”李越警告他。

小宗笑笑:“你猜怎麼著?這不是我說的,這是我老婆說的,她現在最喜歡說:宗禹,我越來越不理解你了。”

“蒙蒙呢?蒙蒙就理解你了?”

小宗接下來的一句話,李越印象至深。

“她什麼都不說,我知道她都理解。”

真正讓周蒙下定決心去北京的,還是另一件事。

1995年國家住房體製改革,江城是試點,而精儀所又是江城的第一批試點單位。來找周蒙談話的是精儀所副所長和房管科長,副所長周蒙多次見過,四十出頭,姓黃,她媽媽以前總是一口一個“小黃”。

顯然房管科長是唱白臉的,一上來就說,她家這房子按照中央某文件,她是沒資格買的,如果她真要買,價格是兩萬多塊。

小黃在一邊歉意地解釋,讓她買房子已經是照顧了,至於方老師的工齡補助,因為,這個……就沒有辦法再照顧了。

房管科長又說,這房子明年所裏就要拆,重新蓋六層樓的宿舍。

周蒙問,如果房子拆了我住哪兒呢?

小黃說可以給你安排一間過渡房,在集體宿舍裏,反正她是一個人嘛。不過以後你如果要住同等麵積的新房子,價格上要追加一點。

“小劉,大概加多少?”

“黃所長,還沒細算,最少要1萬吧。”

黃所長更加歉意地看著周蒙:“你看,周蒙,是不是需要跟你爸爸商量一下?我們過兩天再來。”3萬多?那不用商量了。

房管科長冷著一張臉:“咱所裏定的,買房款從今天開始,兩個星期內交齊。”這樣不把人放在眼裏的冷臉,周蒙要到以後才見慣見熟。李然以為她一輩子都不會懂的世故人心,從現在開始,在隨後的一年裏,她全懂了。

當下,周蒙還是和顏悅色地說:“房子我不買了,我爸爸的意思是讓我教完這學期就去北京。”是她爸爸的意思,卻是她哥哥拿的主意。

跟周從誡不同,周離不是一開始就想讓周蒙到北京來的。首先他覺得妹妹的性格和生活習慣都跟不上大城市的節奏。其次家裏也不好住,兩室一廳的小單元,周蒙一來爸爸就得睡沙發,不是長久之計。現在情況不同了,爸爸住到丈母娘那兒去了,所裏蓋的新樓也快封頂了,周從誡去年評的博導,周離今年評上了講師,他們家怎麼也得分套三室兩廳。

不過最終讓周離改變態度的還是小宗的一個電話,按小宗的講法,周蒙已經有點兒病態了。周離沒把小宗的電話告訴周從誡,何必讓老人擔心。

周從誡是早就想讓女兒到北京來,可工作呢?尤其難辦的,戶口呢?王心月提過可以幫忙,也隻是提提的。周離一句話就給他爸吃了定心丸,周離說:“要什麼戶口?嫁個出國的,直接拿美國戶口算了。”周從誡尚有餘憂:“周蒙好像不太想出國吧,她又是學中文的。”

周離一哂:“不想出國?到時候就想了。學中文,那還不等於什麼都沒學?”離開江城去北京,周蒙始終是猶豫的,即使到最後,把家裏該賣的賣了該托運的托運了,都上火車了,她心裏還是覺得她要回來。

她沒有回來,但她是想回來的。

後來,都在美國了,周蒙有時候還會想,也許哪一天,等她四十歲或五十歲的時候,可以退休了,她真的會回來。不一定是江城,但一定是江南的小城。在地理上周蒙並沒有歸屬感,從她父親的籍貫說,她算浙江寧波人,不過她從來沒有去過寧波,連她爸爸都幾十年沒有回去了。生在蒙城,長在江城,可是她連一句本地話都不會說,在江城她們家是沒有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