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五分鍾後,我收到了他的回信,短短三個字:“K莊園。”

程嘉木的電話適時切進來,我手腳冰涼,不知道為什麼聲音卻無比鎮靜,我:“程嘉木,你知道怎麼才能最快到K莊園嗎?你那套行頭算是派上了用場,看來我還是得去搶一次婚。”

程嘉木沉默片刻:“你們昨晚談崩了嗎?”

我努力地回憶昨夜,卻隻記得秦漠的溫存,自己也感到茫然,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嗎?他原諒了我,我們和好了,我熱情地和他表白,以為自己重新將他找了回來,隻感到幸福和慶幸。

坐上出租車後,我整個人才冷靜下來。

程嘉木臉上掛著碩大兩個黑眼圈,顏朗在他懷裏倒時差。我深感對他不住,允諾下次他出新書我買一百套支持他。換來他一個白眼:“你看你俗了吧,一個好作家絕不在乎他書的銷量。”又皺眉向我,“既然你和Sephen談過了他還是打算結婚,明他想清楚了還是現在這個未婚妻更重要,我覺得你沒必要真去現場搶婚,雖然這倒真是挺羅曼蒂克的。”

我沉默半,:“或許有什麼誤會,我隻想當麵問清他的誤會,要是他有他非結不可的理由,我會祝福他。”

程嘉木:“蛋撻你……”

我:“我相信他是愛我的,如果這件事我們可以共同克服,不管有多困難,我願意和他一起努力。我好不容易才能夠和他在一起,我不希望傷害其他人,我更不想傷害他或者傷害我自己。”

程嘉木用他熊貓一樣的眼睛看了我半,:“你和時候真的很不一樣。”

我笑著問他:“是不是長成了你們不喜歡的樣子?”

他搖頭:“不,長成了我們可以放心的樣子。”

我終於明白電影裏那些搶婚的場所為什麼要集體安排在教堂。那畢竟是個公共場所,任何人都可以自由進出。而假如安排在一個美輪美奐保安嚴密的私人莊園,那麼搶婚的男主角首先還得和莊園保安先幹上一仗,幹贏了才能衝進去搶得新娘。從布景、道具、所需要的群眾演員和電影膠片四個方麵來,都顯得不夠節儉。

我和程嘉木在K莊園大門口麵麵相覷了至少五分鍾,發現除了打電話給秦漠讓他自己走出來以外沒有任何其他途徑能夠見到他。這種方式完全和浪漫沾不上邊,但沒有請帖我們連莊園大門都進不去,就算站在莊園外麵遠眺,也眺不到婚禮現場的一個邊。從這個角度看,他們的安保措施真的做得很不錯也很全麵。

程嘉木:“靠,之前忘了他們是辦莊園婚禮了,我不該給你讚助一身行頭,應該給你讚助一筐炸彈。”

我:“你氣性別這麼大,隨和點。”

藍色的空白雲暄軟,像撕開一床鴨絨被,空氣澄澈,陽光照下來是一種純粹的金。秦漠從修剪整齊的草坪盡頭出現,繞過一排楓樹向我們走過來。他今精心打扮,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身上穿的正是那套黑色禮服,整個人英俊挺拔得不像話。

顏朗已經飛奔過去迭聲地叫“幹爹”。

一棵巨大的山毛櫸下,他蹲下來和顏朗視線齊平,眼睛裏帶著笑意,似乎在問顏朗什麼問題,他的手放在顏朗腦袋上。顏朗和他的側麵神似,尤其是嘴唇,就像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從前我竟然沒有發現,我真是個瞎子。

他抱著顏朗來到我麵前,看清站在一旁的程嘉木,嘴角的微笑僵住。他的表情凝重,將顏朗放下來,皺眉問程嘉木:“你陪宋宋來的?”我驀然想起他一直誤會程嘉木以前是我男朋友。

程嘉木點頭:“對,她英文不太好,又不大會找路,我就送她來了。”

秦漠客氣地跟程嘉木道謝,低頭看我:“我不知道你想來,我以為你想休息。”又問我,“餓不餓?先進去坐一會兒,可能還有半時午宴就開始。”他模樣坦然,絲毫沒有覺得在自己的婚禮上邀請我進去坐坐有什麼不合適。

我:“秦漠,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他僵了僵,道:“前麵水池旁有個可以坐下來話的地方。”

十分鍾後,我們在一座水池旁停步,水池正中是被美化的複仇三女神雕塑,大約五十米開外就是婚禮的禮台,客人們三五成群,談笑風生。程嘉木帶著顏朗在不遠處探索一棵老槭樹,方圓百米的另一棵老槭樹在我和秦漠身後。

秦漠靠著樹幹,用一個祈使句開啟了我們這場談話,他:“宋宋,你要和我談什麼?別再給我一個噩夢。”

我看著他,很想問他,你為什麼還要結婚呢?卻突然不敢問出口。

他看了我一會兒,擅自將話題引到我沒料到的方向,低聲問我:“你什麼時候遇見了程嘉木?你……想起過去的事情了?”他閉了閉眼,“我理解你的矛盾,宋宋,九年前的最後,你喜歡的是他,我的幸運不過在於先他一步找到你……”

我:“我沒喜歡過他。”我忘了,我們之間曾橫著一個林喬,而在他心裏,其實還橫著一個程嘉木。

他愣道:“你什麼?”

我:“我沒能想起過去,但我聽了我和你的事,我從來沒有喜歡過程嘉木,那時候搞得我們差點分手的那件事,不過是我幫他忙假裝他女朋友幫他擺脫男人的糾纏,你看到的所謂擁吻,也不過是借位而已。”

他怔了怔。

我在他愣怔的當口將程嘉木叫了過來,當著程嘉木的麵又重複一遍剛才的宣言,我:“我真不喜歡程嘉木,但那時候我要不幫他他現在早被纏得攪基去了,還能娶到一個如花似玉的漂亮老婆?秦漠,你不能這麼冤枉我,你覺著我能看上他?成打扮得跟個基佬似的。”

程嘉木在一旁陰森森地:“喂,不帶你這麼人身攻擊的。”

我:“你先閉嘴。”

程嘉木乖乖閉了嘴。秦漠沉默半晌,臉上卻慢慢露出震驚的神色,看向在遠處獨自玩耍的顏朗,低聲道:“這麼朗朗是……”

程嘉木一臉莫名其妙:“顏朗當然是你兒子。”好笑道,“難不成你以為是我兒子?”而我陡然記起程嘉木曾經有本叫《紅裙子姑娘》的,裏麵有個橋段……我無力地看向程嘉木:“你先滾一會兒,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秦漠像是渾身都失了力氣般,伸手給我:“宋宋你過來,讓我靠靠。”

我走到他身邊,他將頭伏在我肩膀上,他:“宋宋,我欠你很多,我該怎麼補償你?”

強撐的氣勢忽然一瀉千裏,我終於想起來我是來和他談什麼,突然就感到萬分委屈,我抱住他,哽咽:“我希望我們彼此信任,彼此坦誠,永不背叛,永不猜忌。我從來都是你的,但你為什麼要娶別人呢?”

他抬起頭來,指腹擦過我眼角,困惑道:“當然,宋宋,我們要彼此信任,彼此坦誠,永不背叛,永不猜忌,我也是你的。但你……什麼娶別人?”

我:“今不是你的婚宴?”

他神色古怪:“我的……婚宴?”良久,恍悟似的笑道:“今我隻是來做伴郎,新娘的確和我傳過訂婚的緋聞,但我們是清白的。”他撫摸我的臉:“你臉色蒼白地來找我,要和我談談,就是為這個?”

得到我的肯定,他像是鬆了一口氣,握住我的手親了親:“宋宋,你嚇死我了。”

我整個人都像是從油鍋裏炸過一圈又撈起來,我:“你也嚇死我了。”我抹著眼角,“你真的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甚至想過,你要是真的有什麼苦衷要拋棄我我要怎麼辦,我……”

他認真地問我:“我們昨晚上才了已經彼此和好,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在第二就拋棄你和別人結婚?是我讓你太沒有安全感?”

我抱著他的腰,在他胸前搖頭:“不,是我劣跡斑斑,我讓你失望了太多次,和你了那麼多違心話,我以為我終於報應到自己。”

他俯身吻我的額頭,輕聲:“宋宋,我愛你,比你想的要深得多。”

我踮腳迎合他,喃喃和他告白:“我也是,你也要對我有信心。”

我們久久地擁抱在一起,仿佛這樣荒地老地擁抱下去都沒關係。

似乎有客人走近,不願打擾我們,又慢慢走開去。

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透下來,九月的空飛過一群鴿子。

我聽這世上有種植物,每年會開兩次花,一次盛開在蕭瑟的深秋,一次盛開在蔥蘢的初夏,一朵十月花,一朵六月花,世人給它一個美麗的名字,兩生花。

我的人生就像一朵兩生花,有過兩次花期,開花的過程苦澀又艱辛,但每一次我都盡力開放,我想盛開得長久又美麗,為了我的親人,還有我曾經遺失,最後終於尋找回來的愛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