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老百姓變成一名美國海軍,可不是那麼容易的,要做的事情非常多,所以感覺入伍第一周很快就要過去了。
過幾天,雪漸漸地小了,街上的積雪被鏟到道路兩旁,那是我們每天清早的勞動成果。我們每天起那麼早,就是在街上掃雪,給老兵掃清道路,然後去食堂吃早點,因此我們往往是最早到食堂。白天忙完上課、訓練之類的事,回到宿舍裏也是沒完沒了地打掃衛生。感謝從小培養了疊被子的好習慣,我剛一到軍營,就因為把被子疊成了豆腐塊而得到表揚,教官甚至召集全班士兵來參觀,怒吼著:
“你們不是不知道應該把被子疊成什麼樣嗎?看看羅的被子!”
實際上,美國孩子從小就不疊被子,他們習慣把被子鋪在床上。現在突然要疊被子,都覺得很費勁。而我有基礎啊,不僅疊被子,還把床單疊得整整齊齊,邊邊角角的線都弄妥帖,所以他們看了都很好奇,跑來向我打聽:“你的手動了幾下就弄好了,真神奇!你是從哪兒學的?”還有一些大兵,因為做得比別人慢,特著急,就圍過來看我做,我就教他們兩手,結果是我們班做得比別的班都好。
後來我才知道,軍營隻要求新兵疊被子,老兵就無所謂了,後來我們分配到宿舍,就再也沒人管這事了。所以,關於“疊被子”這件事,按我的理解,這是軍隊用來“找碴兒”的一項內容,就是希望我們有別於老百姓,因為我們是軍人,身份不同,就不能再散漫了。
入伍第一周的最後一天,晚上8點多,我們把衛生打掃完了,教官檢查後滿意地走了。這時候通訊員拿著一包信走了進來,開始叫名字,收到信的人都很興奮。教官離開就是給我們留點自由空間,我們心領神會地開始自由活動,各種口音的英文嘰嘰喳喳聊個沒完,幹什麼的都有,有看信的,有給人看女朋友照片的。
我沒收到信,就把那雙黑皮靴拿出來擦。
海軍的人都特別喜歡擦皮靴,除了抹布、鞋油等工具,有時候還加上自己的唾沫,務必使靴子鋥亮鋥亮,最好能照見人影。有的人能用兩個小時去擦皮靴,絲毫不覺得厭煩。
有人可能以為這是我們這些新兵蛋子沒什麼事情拿來打發時間,其實不然,我覺得從這些細節中,往往能看出一個國家的民族性格。我就從“擦皮鞋”中看出美國人對事情的專一和負責。他們覺得皮鞋鋥亮是值得炫耀的事情。美國人對外表的重視也不隻體現在皮鞋上,衣服和褲子的線條也很筆挺,襯衫的邊線恨不得能硬得紮人,絕不會軟塌塌地貼在身上。他們還嚴格要求,帽簷要折成什麼樣,墨鏡的邊要選什麼顏色,等等。甚至有的人吹毛求疵,衣服上沾上一點小毛毛都要弄掉。這些都不是軍隊要求,是個人的習慣。跟這樣的人站在一起,你如果有一點邋遢都會很明顯,所以我會感到緊張,沒想到原來老美這麼講究、愛麵子。
在“疊被子”上領先一步的我,開始反過來跟他們學習擦皮鞋,比如水要放多少,鞋油要放多少,但是,怎麼擦也沒他們擦得亮,我就自嘲為“各有所長”吧。
我下鋪的仁兄叫阿米來,是關島來的,也在擦皮靴。一聊才知道關島的人都拿著美國護照,他從關島的征兵處直接乘飛機進了軍營,別的地方還沒去過呢,搬家補助隻有兩千多美金。我說這樣也行?要知道他可是全家老小、連車帶物全都運來了,這也太不公平了!
“那你們都說什麼語言呢?”我問。
他說和老婆之間說菲律賓語,官方語言是英語,就是他和不認識的人說的話。
一般的菲律賓人來美國還得想辦法搞簽證,他們就不用,因為美國在“二戰”時把關島從日本那裏給要了回來,後來給自己了。我說你們這可是二婚啊,他說你才二婚呢!他問我結婚了沒有,我說我結了,老婆是台灣人。
“台灣人比你們大陸人有錢啊!”他好像特明白中國的國情,“我們那裏好多台灣人做生意,比以前的日本人還有錢,你怎麼娶了個台灣人呢?”
“靠,這你就不懂了,我這不也是為了中國的統一作點貢獻嘛,能爭取來一個算一個。”
“那你怎麼跑到美國當兵呢?”他問題還挺多。
“我玩兒!”
“是為了統一,打算連美國妞兒都爭取過來嗎?”他還挺幽默。
“那你又為了什麼來當兵呢?你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啦。”
“當了兵以後好找工作啊。”
這小子一看就是吃透了美國政策的那種人,我則是後來才知道,當過兵的人,在美國被公認為忠誠度高、適應係統性管理,最主要的是具有主流價值觀,所以退伍後特別容易被錄用,尤其是美國聯邦政府的很多工作,類似中國的公務員吧。
何況,老美很舍得在軍隊教育上花錢(20世紀90年代中期,美國海軍的教育訓練經費就達到了每年50億美元,其中10%用於新兵訓練),士兵可以在服役期間掌握很多技能,拿到很多執照,而這些執照在軍營外麵的廣闊天地裏,也是通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