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湛的笑聲無比苦澀。“後來所受淩辱遠不止這些,金人將九百多大宋遺老發配到韓州,給土地十五傾耕作自給,逢喪祭節令賜我們財物酒食,哈哈,你猜賜食前怎麼著?即令我等寫下謝表,寫不好重新寫過……”
趙擴在一旁仔細聽著,這謝表自己少年時候還曾看過一些,都由邊貿榷場從金人手裏重金買回,父輩們當年就是通過謝表知道徽欽二帝在金朝的一些情況。
“後來,祖父和父皇又被發配到五國城。除太後和母後外,隻有這位曹大人等三人隨從,我們八人乘船北行了整整四十六天!”趙湛身邊的曹大人眼圈已經發紅,必然是想起那傷心往事。
趙湛泣道:“我們在那裏還算安生,祖父寫詩做畫,常拿衣物換來書籍讀,每每遇到販賣禽獸的,都買來放生,大家心裏無不向往那久已失去的自由……”
“徹夜西風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家山回首三千裏,目斷山南無雁飛。”那曹大人喃喃道,“先皇在時經常吟誦這首詩,每每淚如雨下。先皇終日鬱鬱,就在這亡國之痛中逝去,那還是個冬天,雪還沒有融……”黃藥師詩文最好,心下默念,那詩果然道出亡國之君的無限傷感,不讓李煜。趙擴也聽得悲悲切切,涕淚交零,他知道,這徽宗皇帝死後七年多,梓棺才運回故土臨安,金人為此索要了許多財物。
趙湛又道:“祖父走後,父皇悲痛萬分,我們獨居苦寒之地,隻盼那康王趙構能夠營救我們回去。我們盼了一年又一年,聽到的是一個個抗金將領的死訊!原來是那秦檜誤國,北行途中,那廝與王氏賣國求榮,逃回臨安,唆使康王趙構求和,良才被誅斥殆盡,此等奸賊,我真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誰料他居然得以壽終正寢,哈哈,可惱!”他本該叫趙構為叔叔,這般直呼姓名,顯然極大不忿,對於奸賊秦檜更是恨入骨髓。
黃藥師心中暗暗念叨:“這君子終究敵不過小人……”恨自己不早生六五十年,得見嶽爺,得誅檜賊。
趙湛又道:“父皇也已經走了三十多年了,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麼!”趙擴聽到眼前這老人冷冰冰地用了個“死”字,不禁打了個寒戰,抬頭看了一眼那“爺爺”,搖了搖頭。趙擴每次祭祖,都不忘在徽欽二宗墳前跪拜燒香,那欽宗梓棺歸宋卻是父親當朝時候,自己其時雖然年幼卻已明事,滿朝文武大臣泣拜的場景,留下很深印象。
“完顏亮那狗賊,那日來到五國城,命父皇做騎將,父皇已經六十多歲,哪裏還騎得動馬?被那奸賊硬生生扶上了馬背,揮起馬鞭,任那馬狂奔,父皇年邁,哪裏受得了這個?跌落馬下,被那畜生踐踏而死!”趙擴聽到這裏,心中酸楚,“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那曹姓老人也暗自抹著眼淚。那趙湛卻是目眥欲裂,牙關緊咬,滿是仇恨。
第三十二章
“此時那五國城就剩我和曹大人兩個人,我們自知難以幸免,一天夜裏偷偷逃跑,我們沒敢向南方跑,卻是向西而去,走蒙古、西夏,川湘,再奔臨安,這一逃就是二十年!蒼天有眼,終於有生之年踏上了自己的國土!十多年前,我們在真州遇到金兵,多虧這位幫主出手救了我們。”趙湛說著,手指鐵掌幫主,“這鐵掌幫主說,那趙構不發兵,卻是害怕接回二帝,自己皇位不保,如今趙構早已退為太上皇。起初我還不信,可直到他死也未見宋軍北伐。我想和這曹大人將先祖的遺恨告訴當朝天子,勸天子發兵雪恨。這鐵掌幫主又勸道,我這老朽之身此時出來指手畫腳,天子不但不會聽,反而自身性命不保。須覓得良機,請皇帝出來說話。我覺得有理,隻得隱居不出,誰知這一等就是十幾年!”▲思▲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