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本不必顧慮太多,但一想到翠山行,想到那人垂首斂眉一句溫溫潤潤的「你平安就好」,還是不願拂他心意。
總算明白,縱使心係天下,終也是放他不下。
蒼微微一笑。
待我將他尋回,我們便退出江湖。
◇ ◇
柳煙風細,桃花浪暖,又是一年春時節。
不知不覺便走來了這兒,道者抬首望著滿山粉雪,想象那人撫琴時,臉上的灼灼神采。
昨夜下了一場雨,空氣裏帶著潮露,煙蕪濃柳,芳塵掩徑,偶來幾聲鶯啼,融了愁春殘紅。
三步越橋,站定,習慣性側耳細聽。
幽沽寧靜依舊,他搖頭一笑,其實本也沒有期待什麼。
再往內走,清風亂枝頭,細響鳴林葉,幾隻鬆鼠抱著幹果自樹頂躍過,輕靈騰挪。
道者腳步突然一頓。
悠揚琴聲似近若遠,彈的是一曲《高山流水》。
他不知道自己竟也有無法控製心跳的時候。
加快腳步轉入另一處山坳,繁花盛開如錦,一抹翠影倚在樹下,白衫玉帶,眉目如畫。
世無其二,郎豔獨絕。
桃杏千嬌百媚,一如那年春天兩人初見,公子琵琶低抱,弦弦抑相思。
道者緩慢地走近,輕輕喚了聲小翠。
弦音一顫,戛然而止。
彷佛連風也遺忘了步伐,一直以來期待的,還有那些不敢期待的,通通凝在琴弦末端,寂靜蔓延。
道者低聲一笑。
「記得你曾應允,到了來年春季,要與我一同在桃花落處賞花,不知現在還做不做得數?」
琴者回過頭,朦朧的霧靄在眸底流動。
「墨塵音說,若想回歸最初的生活,不再見血,就離你遠一些。」
道者苦笑,「小墨此言確有幾分道理。」
琴者淡淡一瞥,「你覺得他說得不錯?」
「你覺得他說得不對?」
琴者沉默地咬著唇,蔥白指尖緊壓琵琶,柔軟指腹在堅韌的弦上用力摩攃。
「桃花落處的花,還未綻放。」他頓了頓,「我亦不打算食言。」
道者微笑道:「有一點卻需言明,玄宗將要退隱了,恐怕會在花期之前。」
翠山行近來並未注意外頭情勢變化,聞言愣了愣,知道蒼另有盤算,不由自主想起那日匆忙與師父道別的情景,一句保重忽然像浸了水的袍子,濕漉漉沉甸甸地梗在喉間,不上不下地酸疼著。
「那麼,也不是非要今年不可。」溫軟的嗓音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