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高雅。

看這派頭,似乎還不隻是一般的富戶。

鳳隱此番是來尋酒。

天界的酒固然是瓊漿玉液,但喝多了也會膩,凡界的美酒佳釀層出不窮,絲毫不比天界遜色。

而下界最上乘的酒往往是在權貴們後院的酒窖裏。

鳳隱輕車熟路地尋到了酒窖。

這酒窖很大,大得不可思議。

鳳隱迅速地鑒定優劣完畢,取下腰間的玉葫蘆。這玉葫蘆隻有雞蛋般大小,色澤瑩白,懸在腰間可作玉飾,亦可用來盛酒。因她在上麵施了術法,玉葫蘆看著雖小巧精致,容量卻是無上限。

鳳隱臨走時,順手拋下一片指甲蓋大小的金葉子。雖然她是個仙,但從不仗著仙法欺人。

走出酒窖,鳳隱思索著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挑個花好月圓的夜晚,慢慢地品。

四下尋視一遍,這裏林木茂鬱,曲徑深幽,突聞“嗒嗒”的腳步聲,似乎是木屐踩在地上行走的聲音。那腳步聲十分緩慢悠閑,仿佛在閑庭漫步,衣錦不斷拂過碧波青草,簌簌有聲。

恰好鳳隱今日很有閑情,尋了塊青石坐等對方現身。

稍頃,對方終於現身,褒衣博帶,廣袖翩翩,俊秀的眉目間攜了絲疏懶,襯著身後那片清幽綠意,更顯雅致風流。

這眉眼,這神韻倒是有幾分眼熟呢。

不過這三千大千世界,眾生芸芸,也不能指望每個人都長得別出心裁吧?是以鳳隱沒太放在心上,閑閑地以袖抵扇納涼。

那男子忽然轉變方向,徑直朝她所在方向走來。

這……絕對隻是湊巧,鳳隱巋然不動。

男子越走越近,然後在她麵前蹲下,緩緩地伸出手來……鳳隱驚得彈跳到三尺開外。

卻見那男子掐斷一根嫩綠的小草,舉至鼻間嗅了一嗅。這深深一嗅的動作倒很有幾分哮天犬的神韻。

下一瞬,男子一手探進草叢,尋摸出一件物事來,他攤在掌心,散發著瑩白的光。

鳳隱一怔,低頭掃了眼腰間,那……那不是她的玉葫蘆嗎?

男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小會兒,將它攏在袖裏,起身朝遠處行去。

鳳隱沉吟,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施法是十分降低仙格的事,她尋思片刻,捏訣幻成人形,衝著男子的背影道:“且慢。”

男子身形一頓,回頭便看見身後多了個活生生的人,他神色不變,道:“你是何人?”

鳳隱目光微閃,腦中思緒紛飛。

下界飲酒之風盛行到幾近變態的地步,譬如阮籍、劉伶之流。他們蔑視禮教,不拘禮法,這叫名士風流。東晉還有個叫畢卓的人,嗜酒如命,還專門跑到鄰家偷酒喝結果反被主人縛住,這本是件丟臉事,畢卓卻不覺得丟臉,後世還覺得這是真名士風流。

鳳隱想著也風流一把,於是便說:“東晉畢卓盜酒,傳為美談,我欲效法前人,興許也能流傳後世。”

男子聽她引經據典這麼一說,竟笑了起來。

第4章 對酒當歌(下)

鳳隱正琢磨著對方的笑裏是藏著刀還是藏著別的什麼,卻聽男子淡笑道:“原來是來偷酒喝。姑娘也是嗜酒之人?不如陪我喝上幾杯?”

名士風流講究不拘禮法,男女之防他自然是不放在眼裏的。

穿過花間小徑,一路分花拂柳,沿著水廊來到一間臨水而築的雅室。

男子一副輕車熟路的模樣,加上途中偶爾碰到仆役女婢紛紛向他行禮,鳳隱猜想他約摸就是這宅院的主人。

兩人互報了姓名,果不其然,男子姓袁名檀,陳郡袁氏。這袁氏雖比不上王謝兩族,倒也是一流的門閥貴族。

鳳隱印象中這些門閥士族多半是以鼻孔朝天,用眼風掃人,驕傲得很呢。

這袁檀大概是鼻子不夠挺,眼睛不夠斜,看起來很是正派。

鳳隱被袁檀帶到一間頗雅致的房間。

這間雅室並不十分寬敞,家具陳設也不算華麗精巧,以優雅閑適為住,中間地上設了兩張簟席,席中間置了張綠沉漆長案,旁側配有小幾。再往裏,茜紗錦帷層層低垂,盡頭置了張彩繪精雕的三麵圍屏的坐榻。

袁檀隨意撩袍坐在席上,鳳隱脫了絲履,盤腿坐在他對麵。

等了片刻,幾位青衣侍女魚貫而入,打頭的侍女手裏捧了一敞口容器,表層氤氳著水霧,似乎是沸水,其餘的則端了酒食。

原來是要用熱水溫酒喝,這炎炎夏日,為何要喝溫酒?鳳隱雖然疑惑,但事不關己,她向來置之不理,從侍女手中接過白玉耳杯,斟滿酒,旁若無人地飲了起來。

酒還在溫著,袁檀若無其事地自袖袋裏摸出一隻玉葫蘆。

鳳隱這才想起正事,眼巴巴地瞅著。

袁檀徑自把玩了會兒道:“你看這玉葫蘆如何?”

鳳隱又飲了一杯,讚道:“很雅致。其實吧,這個葫蘆……”

袁檀卻打斷她道:“我幼年時夢中常常出現跟眼前這個一模一樣的玉葫蘆。”

鳳隱緊張道:“世間的玉葫蘆成千上萬,模樣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