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 / 2)

***

孔安槐這幾年偶爾會想,其實那天早上她聽到的隻言片語殺傷力並沒有那麼大,喻潤畢竟是她唯一動過心的人,一周的時間,也足夠她和喻潤之間把話說清楚了。

但是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時機是很奇妙的事情。

孔安槐回到學校的那天並不知道,這一天會變成她人生的轉捩點。

她家裏出事了。

孔安槐的爸爸孔建國曾經是一家國營小企業的廠長,後來工廠改成了私營,她爸爸就下崗了,拿著買斷工齡後給的幾萬塊錢的本錢,做起了小生意。

孔建國是個老實人,做生意賺不了什麼錢,又特別容易相信人,孔安槐的媽媽劉美英是小學語文老師,平時工作忙也很少有時間顧得上孔建國。

結果就出事了。

孔建國參與了當時地方上的民間集資,集資人跑路,孔建國不但丟失了家裏所有的積蓄,還欠了十五萬外債。

十五萬塊錢,其實並不算很多,孔建國和劉美英瞞著孔安槐偷偷的抵押了家裏的房子——他們夫妻倆當時還相信,那位集資人一定還會回來的。

畢竟大家都是多年街坊鄰居,孔建國覺得人總是有良心的。

結果事實證明,良心這種事在將近千萬金額的經濟案上,是非常不值得一提的東西。

法院最終下令,回收抵押房子。

事情再也瞞不過去了,劉美英才給孔安槐打了個電話,電話裏還讓她千萬不要擔心,他們再找朋友借借,隻是房子沒了,他們可能得暫時租個房子住住。

“租好房子我就把地址發給你。”劉美英在電話那頭的語氣帶著強撐著的雀躍。

一夜未睡的孔安槐又急匆匆買了回家的火車票,走的時候隻給喻澤發了條家裏急事的短信,剩下的時間都用來跟班主任請假了。

***

喻澤趕回H市的時候,孔安槐家裏已經幾乎要被搬空。

孔安槐手裏還存著這麼多年的獎學金,滿打滿算大概也有六七萬,加上劉美英夫婦這幾天四處求人借了三萬,可憐兮兮的湊了十萬塊錢,想讓銀行再給他們一點時間。

銀行自然是不肯的。

所以喻澤這個小個子女孩子帶著十萬塊錢從天而降的時候,孔爸爸孔媽媽全紅了眼眶。

他們知道女兒和寢室裏幾個人的關係處的很好,但沒料到會好到這樣的程度。

十萬塊錢,幾乎等於孔建國買斷工齡的總金額了。

這女孩子卻眼睛眨都不眨就借給了孔安槐,隻收了銀行定期存款的利息。

“這錢是喻潤的。”喻澤偷偷摸摸的跟孔安槐咬耳朵,“他簽約的錢交給我一部分。”

“你別跟我爸媽說啊,喻潤說這錢放我這裏是以防萬一,萬一我爸媽出點什麼事,我這裏還能有錢應急。”

“我爸媽好著呢,能出什麼事啊!”喻澤笑嘻嘻的,“我先借你收點利息,反正你一定會還的。”

孔安槐眼眶有點熱。

“我跟你說你是寢室裏唯一一個沒有哭過的女孩子了,你給我把持住!”喻澤大吵大嚷。

家裏的燃眉之急,就這樣解了。

孔安槐欠喻澤的錢,還的也挺快,她回到學校就報名了幾個有獎競賽,再加上獎學金,還沒畢業錢就全部還清。

但是孔安槐卻牢牢的記住了,這是喻潤的錢。

孔安槐覺得,這大概就是她和喻潤之間無法走到一起的最後一擊了。

先是兩人確認感情的第二天就有了踩在腳下這樣的奇怪說辭,然後是她萬年平順的家裏遇到了這樣大的挫折,最後是那一筆錢。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用喻潤的錢。

二十二歲的學霸或許有一些很奇怪的底線,這一條,就是孔安槐當時的高壓線。

從喻潤基地宿舍回學校後,孔安槐和喻潤的聯係就隻維持到他比賽當天,喻潤參加比賽的那一刻起,孔安槐就把他的電話拉到了黑名單。

她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心靈雞湯,拒絕一個人,就一定要夠狠,留給對方任何餘地,其實都是對對方的殘忍。

孔安槐當時深以為然。

所以,那一周的周五,她沒有出現在那家燒烤店。

她背著十萬塊錢的債,正在為導師的項目兢兢業業累死累活。

直到熄燈前回寢室,寢室門口那個熟悉的人影讓她頭皮一炸,差點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