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鉤連了出來,霎時痛得他無法呼吸。
眾目睽睽之下,他僵硬而緩慢地走過去,嘴角的笑容,一如對待族裏其他姊妹般含蓄溫柔,無懈可擊:“三妹妹!”這一聲呼喚,自然親切,仿佛一直以來他就是這麼叫她,再正常不過。卻無人注意到,他寬大衣袖下緊攥的拳頭,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在抑製著什麼。
一聲“三妹妹”,讓柳溪溪即刻崩潰。她無法置信地緩緩搖頭,目光散亂而癲狂,口裏喃喃說道:“不!我不是你三妹妹!我不是你三妹妹!我不是你三妹妹!”語速越說越急促,音調也越來越激昂,仿佛一柄鋒銳尖刀,眼看就要把堂上的一團和氣狠狠地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陸劍一皺緊了眉頭,正猶豫著要不要捂了柳溪溪的嘴,卻聽見耳邊傳來紀雲瑄果斷低沉的聲音:“把她打昏!”不知什麼時候,紀雲瑄已走上前來,跟在他身後,用身子擋住了堂上眾人的目光。
陸劍一來不及細想,抬腕翻手為刃,切在溪溪脖頸上,溪溪雙膝一軟,綿綿欲倒。陸劍一伸手扶她,卻被紀雲瑄搶先一拍,接了溪溪入懷。陸劍一來不及收回的手,被紀雲瑄毫不客氣地推開,還狠狠瞪了陸劍一一眼。
此時靜香方匆匆追來,氣息尚未喘勻,即被紀雲瑄劈頭蓋臉一陣怒斥:“不是讓你看好三小姐嗎?!她病成這樣,還來做什麼!你怎麼當差的?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回頭我把你打發到農莊地裏幹活去,你就知道怎麼好好幹了!”
靜香滿腹委屈:“二公子,是三小姐堅持要來,奴婢追都追不上……”
紀雲瑄一肚子火沒處泄,一抬腳踹在靜香身上:“還在這裏廢話什麼?還不快點去叫個軟輿過來,把三小姐抬回去!”
靜香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拍打滿身的塵土,小碎步跑著去叫軟輿了。
祠堂裏已議論紛紛,眾人眼光好奇地往這邊張望,紀夫人忍不住發聲:“瑄兒,怎麼回事?三丫頭來了嗎?”
紀雲瑄深吸一口氣,斂了臉上怒色,回複平常的從容神態,回過頭安然說道:“娘,三妹妹要來參加祭祖儀式,但體力不支,暈倒了。我已叫人抬軟輿過來,送三妹妹回去。”
紀夫人快步過來,見到紀雲瑄懷裏一臉蒼白的柳溪溪,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這三丫頭也真是的,病成這樣就不要來了。反正都是自家人,以後見麵的機會多的是。”回過頭又對著陸劍一說道,“皓兒,你懂醫,看看三丫頭要不要緊……”
紀雲瑄趕緊截了紀夫人話頭:“娘,三妹妹不要緊。這裏有我就行了,雲皓還有姑媽那邊的表兄妹沒見,不如你領他去見見。裏麵爹爹該等急了。”
紀夫人拍拍額頭:“是哦,被三丫頭這麼一打岔,我倒差點忘了。那你好好照顧三丫頭,我先帶皓兒進去了。回頭叫楨伯再去流雪軒給三丫頭把一下脈。”
紀雲瑄連連點頭,見紀夫人領著陸劍一進了祠堂,才悄悄鬆了一口氣。這一個彌天大謊,要怎麼遮蓋才能掩飾得過去?他怎能讓紀家出這種不倫之戀的驚天醜聞,令家族蒙羞,淪為天下人的笑柄?還有,還有家齊,家齊三天後就要回來了,到時又該對家齊如何解釋?一個個的問題接踵而至,紛亂如麻。
三天後,安家齊回到景州,接到柳溪溪染屙患恙的消息,連茶也顧不上喝一口,立即馬不停蹄地趕來紀府。
柳溪溪病病仄仄,歪在床上如一個木頭人般死氣沉沉,對家齊給她帶回來的各式稀奇玩意看也不看上一眼。
安家齊詫異過後,絲絲陰霾蒙上了眼。出了流雪軒,與紀雲瑄並肩走在卵石甬道上,兩人皆是默然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