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時歡做了各種光怪陸離的夢。
先是一片白霧中,她看見前方有一道模糊卻挺拔的背影,而無數的“為什麼”彈幕從他頭頂飄過。
潛意識中,她似乎知道那人是誰。她想要張嘴呼喚對方的名字,彈幕上的漢字忽然迅速下移,卷起一個旋渦。低沉的聲音在這時響起:“為什麼?為什麼?”下一秒,旋渦變成利刃向她射來。
她抱頭下蹲,幾乎是本能地大聲喊道:“因為星座,因為星座!”
喊聲中,一切都消失了。然後又仿佛進入時光隧道般,一瞬幾變。最後定格的時候,是她隔著看守所的鐵窗,和兩鬢霜白的時海濤兩兩相望。
她看見裏麵的人嘴一開一合,在說些什麼。可她偏偏半點兒聲音也聽不見。
她急得眼淚直流,嘴裏不停地叫喚著:“爸,你大點兒聲,我聽不見!你大點兒聲……”
然而他卻在喊聲中越來越遠。所有的畫麵突然消失不見了,一片漆黑中,時海濤低啞的聲音突兀而清晰:“小歡,爸想抽煙。”
“啊!”時歡猛地醒了過來。
屋子裏漆黑一片,耳邊是一聲聲急促的心跳。
她半撐起身子,摸索著摁亮了床頭櫃上的小燈。光線明亮的那一刻,一張合照撞進了視線。時歡心裏驟然一緊。片刻僵硬後,她緩緩吸了一口氣,衝著上麵的中年人嘟囔道:“時海濤你個老煙鬼!又饞了是不是?”略微嘶啞的嗓音頓了頓,淚水毫無征兆地便濕潤了眼眶,“爸……我想你了……”
第二天,時歡又一次起床困難,渾身無力。
到單位後,她衝了兩袋速溶咖啡,捧著杯子剛喝了沒幾口,房門響了兩聲後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時歡以為是來辦業務的,結果抬頭一看是領導大駕光臨。她趕緊起身打招呼:“所長……”
所長擺擺手,示意她坐下,站在門口那裏衝她說道:“小時,周六、周日市局組織了一場警風培訓,要求每個基層單位必須有人到場,你去吧。”
時歡下意識地“啊”了一聲,隨即發現領導麵前自己態度不夠端正,急忙擺出一副可憐的表情,解釋道:“周六、周日都要去嗎?”
“培訓要求兩天。”所長開了一句玩笑,“怎麼了,周末有約會?”
時歡幹笑兩聲:“那倒不是。”她就是打算買兩條煙,回老家去看看時海濤呢。
“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往後推一推吧。最近太忙,所裏實在沒有其他人可派。”
時歡聽著這話,內心隱約生出一絲羞愧感。最近人販子又猖獗起來,所有人都沒日沒夜地撒網勘察。說起來,似乎全所上下真的隻剩她最閑了。
她笑了笑:“我沒重要的事情,下周也一樣。”
“那好。”所長點了點頭,“周六早上九點,東山飯店二樓。可以穿便裝。”
“保證完成任務。”時歡答應一聲,眼看著領導轉身離開,才重新捧起杯子,歎了一口氣。
顯示器的屏保畫麵這時候蹦了出來。她抬手晃了晃鼠標,卻發現郵箱有新消息提示。
她點開一看,竟是季建東的回複。
裏麵圖文並茂,有兩張隨手拍下的當地風景照。文字內容大概就是一些關心的話,還有就是解釋加道歉,說那邊事情實在太忙,聯係得不及時,叫她不要介意。
時歡盯著屏幕,將郵件的內容讀了一遍又一遍,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找不到任何情緒。既沒有終於等到情人音信的欣喜,也沒有了那種被冷落後又突然被記起的委屈憤怒,更不想懷疑質問他究竟有多忙,是否真的有把她放在心上。仿佛對方並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而是一個相識卻並不熟悉的朋友。這種相處方式才是正確的。
一絲唏噓在她心裏閃過。說起來,除了一些表麵的硬性指標外,她和季建東的確算不上熟悉。就連這個男女朋友的名分,也是因為喬永誠從中作梗,才匆匆定下的。否則的話,兩人現在應該還處於繼續接觸階段。
“唉……”又是一聲歎息出口,比剛才還要憂傷纏綿。
時歡把已經微涼的咖啡全部喝進口中,鼓著腮幫子給季建東又敲了一封郵件。不管怎麼樣,兩人沒有正式說分手。而且就算有什麼,也要等他回國當麵說清楚。
管那麼多呢!反正她長得又不太差,有五險一金,還有國家編製的工作,還愁找不到合適的?
過了兩天便是周六。
因為東山飯店在N城近郊的東山附近,距離洪山區太遙遠,又不提供住宿。所以時歡這個周末起得竟然比平時上班還早。
培訓的內容一如既往的枯燥,叫人昏昏欲睡。
如果說還有什麼精神安慰的話,大概就是那個每人一份的電磁爐紀念品。時歡原本也打算買一個,這下倒是省錢了。
周日下午四點半,培訓在一名領導冗長的講話後,終於正式結束。
這個時間已經快到飯點,幾個新相熟的同事準備找個地方聚一頓,問時歡要不要一起。她想著反正回家也沒事,便欣然點頭。
青石巷是N城最有曆史的地方之一,青磚烏瓦,古韻十足。原本響應新城市建設號召,是要全部拆遷掉的。後來FN的掌門人唐逸珅在其中發現商機,標下地後在保存原本風貌的基礎上又加以整飭,改成了特色商區。
正好東山賓館離青石巷不遠,大家商量之後決定去那裏的周記菜館。
都是年齡相近的同事,職位也都差不多,沒什麼顧忌。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無比盡興。等到結束散夥,竟然已經是八點多。
來的時候時歡光想著吃什麼,也沒太注意周圍。這會兒一出門,發現斜對麵街上有專門經營高檔煙酒的精品店。她便和同事們道了別,一個人往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