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聲奎的手機就那麼響個不停,司機以為郝聲奎沒聽見,提醒他說,郝主任,你的手機響了。郝聲奎說,知道了。他這才拿起手機接電話。在電話裏陳桂寶告訴他,他老婆的編製解決了,今天正式到法院上班了,感謝大主任的關心。為此事他接了包括郝聲奎在內的一些領導和朋友在自己的酒店喝酒。聽到這個消息,郝聲奎心裏發顫,腦袋嗡嗡作響。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他的心裏翻江倒海,那江那海都是涼的,整個心都涼透了。然而,陳桂寶那個興奮勁兒,證明他決不是在和他開玩笑。陳桂寶沒聽到聽筒裏有響動就問了起來,郝老師,你那邊怎麼沒有聲音?你聽到沒有?郝聲奎這才說,恭賀,恭賀。我爭取參加,萬一來不了,就不要等我了。郝聲奎說這話時聲音就有了些悲涼。這則消息如刀一樣在他心頭切割著,他的精神一下子崩潰了,他被自己尊重而信任的領導又耍弄了一次。他收了手機癱軟在後車座上。唐縣長不是說編製凍結了嗎?副縣級以上領導可享受特權,陳桂寶還隻是個副股級,他憑什麼能解決老婆的編製呢?陳桂寶今天不說,我還蒙在鼓裏什麼也不知道。難道錢真能通神嗎?媽的個Χ,我得去找唐縣長問個究竟。
已經快五點鍾了,郝聲奎心事重重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想一個人坐在屋裏靜靜地休息一下。誰知吵雜的聲音像潮水一樣從外麵漫了進來。他出去一看,政府2號會議室坐滿了人,有的蹲著,有的站著,有的坐著,煙味、臭味、汗味攪和在一起,一派烏煙瘴氣的樣子。秘書科長鄔曉霞趕來向他彙報說,這些人都是白雲山茶場的離退休幹部職工,反映半年沒發工資了,到縣政府來找縣長解決吃飯、工資問題。他們三點多來的,伍主任把特產局長和農業辦主任找來協調,他們根本不聽,說見不著縣長就不走。我們就和縣長聯係,唐縣長去省城了,分管農口的縣長又不肯露麵,說白雲山茶場的事已在縣長辦公會上提出過多次,唐縣長不明確表態,他也沒法答複。唐縣長不出麵他也不管。我找茶場中的兩個幹部打探了一下,今天不給他們答複恐怕是不走了,就在縣政府大樓過夜。郝主任,是又是給公安局打個電話,讓他們派幹警來維持一下。郝聲奎此刻煩上加煩,吼道,叫什麼幹警?動不動就叫幹警抓人,抓得了嗎?把他們當什麼人了?我先去看看再說。鄔曉霞不知郝聲奎今天吃錯了什麼藥,發哪門子火,氣嘟嘟地走了。
郝聲奎走進會議室就有人和他打招呼,白雲山茶場郝聲奎去過多次,一些老同誌他認識。白雲山茶場是五十年代初期建立起來的老牌茶場,曾產過不少名牌產品,如白雲毛尖、劍春茶、螺亳茶、“生生川”磚茶。興盛時期有茶園萬畝,職工三千。後來進入市場經濟時代,由於沒有能人管理,加上資金缺乏,茶園老化,沒錢更新換代,逐年衰敗下來。技術人員跳槽的跳槽,搞個體的搞個體,現在隻剩下300多人了,其中離退休幹部職工就有30多人。茶場發不出工資,醫藥費也沒錢解決,幾乎每年他們都要到縣政府來上訪幾次。
年終,縣長就把工會、民政局、勞動局、財政局、特產局找來,一家拿一點,解決他們的過年費。今年不知道他們怎麼就提前來了。一個叫王光榮的退休老場長坐在沙發椅上,正和幾個人在打撲克。郝聲奎主動上前和他打招呼,王場長你也來了。王光榮抬起頭來看了看郝聲奎,微笑著說,郝主任,今天咱不找你,我們隻找縣長。我們要求徹底解決問題,黨中央都以人為本,關心群眾生活,我們遠山就是另一爿天不成?我們不想年年到年終討點過年費回去,也不想年年來麻煩你們。其實我們比你們更煩。我知道這事找你郝主任也解決不了問題,我們不找你,直接找唐縣長。王光榮一邊說一邊出牌,沒有和郝聲奎繼續談下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