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舍得撕,隻是收起所有的紙張,然後靠在媽媽的懷裏。
這時,一直在為抬棺材的小夥引路的張大川走到了棺材後,朝著我吼道:“這下你滿意了吧,差點兩條人命沒了,希望你還能睡得安生。快點給我滾,不需要你們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
聽張大川這麼說,媽媽並沒有問我詳情,隻是抓住我的手,朝著棺材另一頭走去。抬棺材的小夥看到我和媽媽經過,一邊朝我們打口哨,一邊議論起來:“這婆娘長得可真巴適!”
最前方的小夥回頭笑道:“爺們抬棺材累了,給爺們擦擦汗行不!!”
媽媽並不理會他,隻是牽著我走到前麵十米處挖好的坑旁。
“喲,這婆娘還挺強,再瞧瞧這身段,壓起來肯定爽死了,哈哈!”
“回家壓你那頭老母豬吧,更爽,你小子沒個正行!”
“那頭老母豬,渾身都是肉,老子都不想跟她睡一張床上了!!”
“這會說什麼風涼話啊,當初是誰求著讓老母豬嫁給你啊,那會猴急得什麼似的!!”
“這怎麼跟當初比啊!”
“是不能給當初比,當初你那是想女人想瘋了,隻要是個女人,有個洞讓你鑽,你都要,哈哈!”
“去你娘的!!”
媽媽並不理會他們的胡言亂語,隻是把手中的水仙,一瓣一瓣地撒在了坑裏,然後雙手合十交我握在胸前,閉上眼睛默念了幾句,之後便拉著我準備離開。
小夥們見我和媽媽要走,又開始吼道:“別走啊,給爺們擦擦汗嘛!”
“你小子屌長在腦門上啊,看你猴急得,都把人家嚇走了!!”
張大川走到大坑前,嚷道:“一個二個不專心幹活,都猴急個什麼勁,快點幹活,你這幅熊樣,死人都看不上你,猴急個毛啊!!!”
小夥一聽張大川的話,頓時熱血上湧,不顧肩上扛著一頭棺材,張口就罵:“老子雖然長得熊樣,家裏還有個千依百順的婆娘,哪像你,自家婆娘都不敢整,還去偷人家的,偷得全鎮人都知道,你也忒猛了點。”
“你有種再說一遍!!”
“老子有什麼不敢說的,你他媽就是一慫棍,老子要不是看在錢的份上,誰他娘抬你這老‘破鞋’。這可真他娘奇了,人家都是抬大紅花轎,我他娘上輩子做了什麼孽,竟然抬上了大紅棺材!!”
張大川怒了,他被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夥戳中了軟處。憤怒像一團熊熊的烈火,燒掉了張大川所有的理智,他扔掉手中的紙錢,衝到小夥跟前,以自己都無法想象的力道,重重的一耳光扇了上去。小夥利索地丟掉肩上的棺材。棺材被這樣一丟,重重地摔倒在地。其他抬棺人被這股力道的慣性驅使紛紛摔倒,有被棺材壓住了腳大聲呻吟的,還有破口大罵的,張大川和小夥撕扯聲相互交疊,場麵混亂異常。
媽媽實在看不下去,就吼了一聲:“你們還是男人嗎,連個死人都不放過!”媽媽的聲音並不大,卻像一團零下幾十度的冷氣,急速地凍結了眼前的一切。場麵不再混亂了,張大川和小夥不再打架,其他抬棺人不再呻吟咒罵,他們被凍了幾秒鍾之後,規規矩矩地抬起了大紅棺材。
迎著落日的餘暉,大紅棺材一點一點地靠近著事先挖好的天坑裏。一個女人在這世上的一切,所有的瘋狂與平淡,所有的淫蕩與純情,所有的所有,都隨著這口大紅棺材入了土。曾經絢爛的不再絢爛,曾經瘋狂的不再瘋狂,曾經淫蕩的不再淫蕩,曾經純情的不再純情,曾經美好與齷齪的,統統都淪落為一坑風塵。
王霞,這個僅在小鎮的生死薄上存在了三十多年的名字,從此,又被無情地劃去了。帶著對我的恨,帶著對沈三妮的愧,張大川勇敢地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