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大漠風塵日色昏(2 / 3)

回紇人引領他們進入綠洲。

這竟是極大的一片綠洲地帶。胡楊樹嫩葉蔥綠,枝幹挺拔,蔚然成林。樹下空闊的草地上牛羊在悠閑的趴在地上,或啃青草,或懶懶的睡覺。一片不大的湖泊倒映著西斜的落日,湖畔芳草萋萋、蘆葦叢生、水鳥嬉戲,竟隱約有幾分江南風味。再往前走,可見回紇風格的房舍或以石砌,或以土壘,零星四散分布。

在數幢建築巍峨的房舍前,有回紇兵丁身佩彎刀,來回走動守衛和巡視。見到那領頭的回紇人,均麵帶欣喜,打個呼哨,頓時由後麵的房舍中湧出數名同樣裝扮的,牽的牽馬,拿的拿物,都是親熱之極,卻不大聲喧嘩叫嚷,一切都辦得有條不紊。

領頭的回紇人著人將沈珍珠一行的牛馬和駱駝帶去飲用水草,朝沈珍珠打個拱,說道:“太子妃娘娘,奉主人之命,要好好款待大唐來的客人,現在天色不早,先各自歇下好不好?”

陳周截口道:“太子殿下在哪裏,快帶我們去!”

領頭的回紇人笑道:“太子殿下好得很,你瞧太子妃娘娘也不像你這樣著急,一切等主人回來再說吧。”

沈珍珠眉頭一皺:“你的主人……他是誰?可否告知?他不在這裏麼?”

那回紇人仍是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說道:“主人近兩日就會回來。”

沈珍珠知道從他口中也問不出什麼來,“好吧,”她對陳周和程元振說道,“既來之,則安之,我們隻能以不變應萬變了。”

那回紇人顯然有些聽不懂她的話,也無意弄懂,說道:“那好,我來為各位安排好食宿。隻是……這片隻斤澤三麵是大漠,另一麵臨近山穀溝壑,二位大人還是要好生叮囑侍從們,綠洲中各位可以隨意行走遊玩,我們決不阻擋妨礙。可是,千萬別四處亂走!”

陳周與程元振苦笑,這是人人都知的道理:既然莫名其妙到了這裏,就算回紇人現在任由他們四處行動,誰也不敢貿貿然入大沙漠;要想回返中原,怕還得這批回紇人領路。

沈珍珠被領入與陳周和程元振相鄰的石舍中。石舍雖小,然而五髒俱全,床榻、桌幾一應俱有。不多時又有人送來食物和清水,食物是烤好的羊肉和烙餅,沈珍珠一行由中原走來,極少生火做飯,多是食用幹糧,現在的食物雖然不合胃口,終究比幹糧要好得太多。

吃過食物,沈珍珠走出房舍。迎麵清風徐來,有著草木甜中帶苦的芬芳。湖泊旁的樹陰下,三三兩兩的侍從圍靠成一團,低聲的談論著什麼,或已帶著淺笑進入夢鄉。這一路行來,他們也都很累了。

“夫人。”程元振在她身後低低喚道。

沈珍珠微笑,輕聲道:“是你啊,怎麼不去休息?”

程元振搖頭:“我睡不著。”

“還在為殿下擔心麼?”

程元振道:“夫人雖然從來不說,但我知道——夫人對殿下的關心和憂心,決非我等可比擬。太子妃都能坦然麵對此事,程某若執意說自己尚為殿下食寢難安,未免太過作假著飾。”

沈珍珠笑了起來,緩步走近湖泊,過了良久,才說道:“那大人是為何無法安睡呢?大人既找到我,必定是有些苦惱要向我傾訴吧。”這一路行來,沈珍珠也看出程元振時而心事重重,時而滿懷憂鬱,以前隻當他為尋覓李豫之事而苦惱,原來他竟另有什麼心事和苦衷,瞧他的模樣較過往憔悴許多,是什麼事在折騰他?

程元振眼睛微微一亮,搶步上前立在沈珍珠側邊,張口欲言,忽然又似再犯躊躇般,猶疑不能出口。沈珍珠看在眸中,微笑道:“若你覺得難於開口,不如等哪一日你想好後,再來告訴我。”

程元振聞言輕輕籲口氣,慢慢蹲在湖畔,眼睛一瞬不瞬的瞅著湖中漣漪蕩漾。

在沈珍珠看來,程元振於她雖然是既熟悉又陌生,但自從兩年前李豫被張皇後誣陷身處危難之際,他出手相助查出薛嵩住處後,她始終心存感激。深覺程元振雖職責所在,一些事迫於無奈,仍不失為有膽識的大好男兒,值得信重。這一路由中原至回紇,沈珍珠對程元振的信重,甚且遠在陳周之上。

“夫人,恕我冒昧,你可曾做過十分後悔的事?”程元振乍然開口。

後悔?

“人的一生,誰沒有幾件後悔的事?”她幽幽說道。她是後悔過,當紅蕊被殺死後,她後悔自己疏忽大意連累紅蕊;當素瓷懷孕,她後悔未能盡到為主為姊的本分;當她離開李豫,她後悔未曾多看兒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