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下臂上的衣服,揮舞著從門口衝出去。煙火逼眼,那幾秒鍾裏我什麼都瞧不見,索性閉了眼睛摒住呼息,隨意往一方衝去。沒衝幾步,就感覺離開了火場,順勢往地上一滾,翻了七八圈以後站起來,雙手往頭發上一陣拍,勉強睜開眼睛,先往四周打量,沒瞧見放火的家夥,這才放心再看自己身上的情況。
我之前從沼澤裏逃出來,身上都是泥,簡單處理了一下,也沒處清洗,到現在有些地方還沒有幹透,反成了一層薄薄的防火盔甲。那火堆被鐵櫃子砸散,剩下的火焰隻有一米高,氣息越來越微弱,這一下猛衝出來,居然沒給我造成一點傷害。至於形象,我原本就已經夠糟糕的了,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了。
我提著顆心跑下樓,始終沒見到放火賊,卻發現另一處火起,是那片成了沼澤的水塘。
我心裏愈發的不解起來,放火賊的意圖到底是什麼?先是在三樓放了把明顯不能把我燒死的火,看起來也沒留後手;再是放火燒沼澤,目標當然是那具白骨,可這火再怎麼燒,也沒法達到能把骨頭燒成灰的高溫呀,更何況那具骨骸基本上是埋在淤泥裏的。這放火賊有常識沒有?
隻是沼澤這把火燒起來,可不像三樓那樣容易滅,不多時就會蔓延到前院來,可能還會燒到外麵的莊稼地裏去。我退出院門,摸出手機報了警。
下午四時許,我穿著新買的衣褲鞋子,站在沼澤邊,踩在還蒸騰著熱氣的草木灰燼上,向警察指出那具白骨的大概位置。幾塊大麵積的木板被扔在已經沒有草的沼澤淤泥上,兩個拿著鏟子的警察跳在木板上,開始往下挖。不多時,就挖到了白骨。
附近有許多莊稼漢都在圍觀,見到真挖出了死人骨頭,一片嘩然。
有一些孩童也圍著看熱鬧,這個時候好些父母都捂住了他們的眼睛,嗬斥他們回家去,自己卻不舍得走開,還想留著再多看幾眼。
我往那些孩子身上掃了一眼,瞧見有兩個站在一起的十一二歲光景男孩子,臉色有些緊張。緊張和恐懼是兩種不同的情緒,其它孩子的表情就是標準的恐懼,他們是被白骨嚇到了,都扭頭不敢再看,有膽小的還哭起來。但這兩個孩子,卻偷偷往白骨瞥一眼,又瞥一眼,一副想看又怕別人注意的模樣,十分鬼祟。
我不禁多看了他們幾眼,發現其中一人的頭發間有幾根枯草,再看他們的鞋子,在前幫上也有幾根枯草莖。聯想起那些門上的小小腳印,外加上兩次目的性不明確的放火,我心裏就有了數,向身邊的警察耳語了幾句。
這些動作並沒有多作隱瞞,兩個小孩子眼神本就在白骨和警察間飄來飄去,見我和警察說話,眼睛往他們那裏瞧,撒腿就跑。
這哪裏能跑掉,兩個警察追上去,後脖領一抓,他們就不敢再動。一個稍矮的哭起來,另一個壯實點的嘴裏嚷嚷:“幹什麼抓我,你們幹什麼抓我。”
先前在起火的那幢樓裏,警察已經采到了些腳印。那樓十幾年空著無人打掃,走廊裏有風灰還少些,相對封閉的樓道裏,每級樓梯上都是很厚的一層灰,腳印清清楚楚,除了我的之外,還有兩個人留下的小腳印。這下和兩個男孩的鞋底紋路一對應,完全吻合。
當警察給這兩個還在上小學的男孩上了手銬,準備帶走的時候,人群裏一個女人突然哭倒在地。她並不是兩個孩子的父母,此時放聲大哭,邊哭邊往沼澤邊爬,旁邊人拉都拉不住。
她爬到沼澤邊,半個身子探出去,後麵兩個鄉親抓著她的腳,她雙手撲打著,嘴裏喊:“丫頭啊,丫頭,我的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