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已經快到十一點了,劉向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這個時候,方山站起來,走進衛生間。並不是他想要試驗什麼,很單純地,他要撒尿。他已經忍了很長時間了,當然他或許可以繼續忍下去,一直忍到劉向回來,可是這算什麼呢,一個男人哪能容忍自己膽小到這種程度?
方山尿完,轉過身,擰開水龍頭衝手。他衝完手,俯下`身,撲了把水在臉上,然後直起腰,望著鏡中的自己。◎思◎兔◎在◎線◎閱◎讀◎
每個人都照過鏡子的,但大多數人照鏡子時,並不是呆呆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看。怎麼說呢,那有點怪。說不出來的怪。也許這就是那麼多關於鏡子傳說的由來吧。
在那個時刻,方山照了鏡子。他照鏡子的時候,心情和正常狀態,可截然不同。
或許正有一個聲音在他的心底裏不停地低低誘惑著:試一試吧,試一試吧,試一試吧……
如果真的試一試,會發生什麼呢,還是……什麼都不會發生?
不管怎麼說,一切總要試過才知道。方山自認為很大膽,很敢於嚐試,最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覺得他膽小。
劉向坦然說他不敢試,那麼方山就偏要試一試,這樣劉向一會兒回來,他可以不屑地對他說,他已經試過了,什麼都沒發生,這故事純粹是胡編亂造,就是用來嚇唬劉向這種膽小鬼的。
於是方山伸手把頂燈熄了,小小的衛生間頓時被昏暗侵蝕,四處都是陰影。
但是外麵還有燈光,還能照進來。既然開始做了,就得做到底,方山又把門關上,插上插銷。廳裏的燈光一瞬間被隔絕,狹小的衛生間終於陷入黑暗。
房子的隔音效果被設計得很好,所以當門關閉的時候,原本聽得清清楚楚的發自電視機中的聲音立刻消失,整個衛生間陷入幾乎絕對的死寂中,那種死寂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即雖然與明亮噪雜的客廳僅一扇木門之隔,卻好像已在另一個空間中。
方山雙手按在盥洗盆上,在一片黑暗中盯著麵前的鏡子。並不是絕對的黑暗,有極微弱的,幾乎難以覺察的光線從窗外透進來,那是遠處路燈和雲層後月光星光的混合物。這點光在剛關上門的時候顯不出來,而現在,慢慢地慢慢地,讓方山可以看見衛生間裏每樣東西的模糊輪廓。
比如鏡中他自己的輪廓,黑乎乎一團,沒有五官。
白瓷盥洗盆是冰冷冰冷的,雙手按著的時候,這種冰冷直滲到心裏,然後就是巨大的恐懼。這種恐懼讓方山更冷,冷得簡直要讓他開始發抖。
方山一緊張就喜歡咳嗽,熟悉他的人一聽見他咳嗽,就知道他多半又在故作鎮定了。
這個時候,他當然也免不了咳嗽了一聲,或者是兩三聲。他試圖使自己鎮定下來,然而從四麵八方的虛無空氣中卻湧來莫大的壓力,令他更急燥不安。從關燈到現在隻不過過了十幾秒鍾,但方山卻感覺經過了一個小時般。
趕快把那該死的三句話說完,這一切就結束了。
三句話,九個字,很快的。
“出來吧。”
方山低低地喊了一句。心跳聲陡然加重加快,如巨鼓般振動著耳膜。
說這三個字的時候,方山的眼鏡緊盯著鏡子,鏡子裏的形象依然很模糊,好象沒有什麼變化。
方山的呼吸急促起來,已經開始用嘴大口地呼吸著這狹小空間裏的渾濁空氣。
“出來吧,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