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一個半小時之後,一位客人來到了秦桑的屋外。
這位客人是秦桑初中和高中的同學,名叫陽瑾。
在斯坦福大學拿了心理學博士,陽瑾回國開了家心理診所。時常有電視台請他作為心理學專家上節目,混得相當不錯。就在一個小時前,他在診所的辦公桌前接到了秦桑的電話。
電話裏秦桑沒有詳說,隻是希望他盡快來一次,有些事想和他說。
急促的語速,有時莫名的停頓,嘶啞的聲調……並不需要動用心理學的專業知識,陽瑾都能聽出這位老同學情緒的不穩定。
是極端的不穩定,按照他的經驗,電話那頭的秦桑很可能正處在崩潰的邊緣。陽瑾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把這位很有前途的雕塑師逼到這樣的境地,他隻能盡快的趕過來。
天光已暗,陽瑾站在門前,再按了一次門鈴,裏麵依然沒有動靜。
他心裏越發的不安起來。
路燈亮著,屋外的花壇裏有很多主人自種的花草,陽瑾挪開左邊的一盆仙人掌,用腳尖翻了翻下麵的泥土,然後彎腰拾起一枚鑰匙。
秦桑的忘性很大,陽瑾親眼見過這位老同學在忘帶鑰匙的時候這樣開門。
擰動鑰匙,門開了。
這是幢三層樓的別墅,陽瑾把鞋脫在門口,輕輕地走了進去。
“秦桑!”他大聲喊。
屋裏沒有開燈,一樓是客廳廚房,幾乎一目了然的格局,並沒有人。
樓梯旋轉向上。陽瑾抬頭望了望。
“秦桑。”他又叫了一聲,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向上走。
二樓沒有人,三樓也是。
這是幢空房子嗎?陽瑾皺著眉回到一樓,開了大燈。秦桑去了哪裏?
客廳的地上掉了一本書,封皮脫開了散在另一邊,看上去好象是被人用力扔在地上的。陽瑾撿起了書和封皮,看見了印在上麵的弗洛伊德肖像。
他在看這樣的書啊,陽瑾自言自語。
忽然,陽瑾聽見背後有些極細微的聲響,連忙轉過身。
這個時候,他記起來,一樓還有個地方沒有看過。聲音正是從那兒來的。
推開廁所的門,陽瑾果然看見了秦桑。
好像是剛剛在按摩浴缸裏SPA完,秦桑赤著腳站在浴缸外。不僅光著腳,他身上什麼都沒有穿,水珠漫漫地從發梢往下滴,和從身上流下的彙在一起,在地上合成一大灘。
更突兀的是,一把工地錘頭朝下立在地上,秦桑用手扶著柄。
“秦桑。”按捺住想大喝一聲的衝動,陽瑾放輕了語氣說。
“阿瑾啊,你來啦。”秦桑轉過臉向陽瑾笑了笑。
這個笑容讓熟極了他的陽瑾覺得有些陌生。
秦桑卻沒有一點自覺,他仿佛正在一個很舒服的環境裏,隨意地和朋友聊著天。
“是這樣的,今天上午我去了一次新華書店……”
秦桑把這一天的經曆絮絮叨叨地說給陽瑾聽。時節已近深秋,他好像不覺得一點涼意,可是陽瑾分明看見他的皮膚上起了一個個顫栗的疙瘩。
秦桑的身材還沒有走樣,但是小肚子已經有微微的凸起,手臂因為工作的關係煆煉得精瘦。而此刻,隨著他敘述的深入,語氣依然平靜,拄著工地錘的右手卻越來越緊張,手背上的青筋爆起來,小臂上糾結的筋肉也開始蠕動。
“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會買這個浴缸,原來的浴缸在哪裏,怎麼這一切我全都不記得了。你是學心理的,你肯定知道有一種情形,人是會強迫性遺忘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