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姑姑還是將這玩意兒收回去吧,我怕我忍不住要還手的。”顧春旋身坐到了椅子上,俯身按揉著開始酸疼的小腿。
戒尺這玩意兒天生自帶一種上對下的倨傲優越,它代表著一種毫無根基的威權,隻要它打向你,不管你錯沒錯,你都隻能先挨著,不能還手、不能躲避——
這是團山人極其憎惡的。
團山人以強弱定高低,隻要事情不涉及屯軍軍紀,連四位家主訓誡家中子弟時,若遇到有誰講了又不聽、聽了也做不好時,也多不過是上手就打;而弟子們若是有本事躲得過、跑得掉,那家主們反倒會很欣慰,從不會拿戒尺威懾。
高姑姑一聽,立即語重心長道:“這也是為了姑娘好。此次麵聖,姑娘說不得就要成了王妃,這些規矩禮儀自不該馬虎。”
“若今日是定王殿下跟著姑姑學這規矩,姑姑也拿這戒尺打?”顧春抬頭,挑眉勾了唇看向她。
高姑姑麵色一凜:“定王殿下是殿下,自是打不得……”
“定王殿下是殿下,王妃殿下也是殿下,”顧春哼笑,“怎麼定王殿下打不得,王妃殿下就打得?”
按大縉祖製,藩王的王妃是輔政殿下,與藩王一樣可對所轄藩地之內的軍政事務有節製之權。
隻是百年來新學滲透嚴重,“男尊女卑”已深入人心,作為後宮的教習姑姑,高姑姑不是不知道這個規矩,而是長久以來誰都不提這茬,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對這條規矩視而不見了。
被顧春這反戈一擊,高姑姑懵了半晌,竟無言以對。
不過她畢竟入宮多年,也是見過許多場麵的人,於是片刻後便收斂了心神,重新抬頭挺胸道:“姑娘如今還不是王妃。”
“對啊,”顧春一拍手,做恍然大悟狀,“我又不是王妃,那我做什麼要受這份閑氣呀?”
高姑姑的唇抿成一道直線,瘦削的麵上顴骨微突,竟像是被氣出兩團紅暈來。“姑娘若不好好學,隻怕永遠也成不了定王妃。”
“姑姑費心了,”顧春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懶懶笑著隱了個嗬欠,“成不了就成不了吧,我都不急的事,姑姑也別著急上火了。”
高姑姑被她噎得死死的,一時竟接不上話來。
顧春低頭撣了撣裙擺褶皺,雲淡風輕地笑道:“若姑姑堅持要拿著這戒尺說話,那咱們就到此為止吧,反正,最後若是禦前失儀……陛下一定知道,我的規矩是姑姑教的。”
這高姑姑入宮多年,教習過不少新晉妃嬪,也受命整肅過一些頑劣的世家貴女,很受皇後倚重,也是陛下信得過的人。此前高姑姑便是領皇後懿旨前來宜州,協助整肅定王府規矩的。
定王府中沒什麼女眷,德叔作為定王府的大總管,又奉李崇琰之命不讓她插手管束府中侍者的事,她便一連被閑置數月,本就滿心窩火。好不容易來了個顧春……
卻沒想到,竟是個路子野成這樣的。
她一時不願退讓,又不知該怎麼接這話,隻好幹瞪著眼。
顧春見她固執,便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我先去書房,待姑姑再斟酌斟酌,等您願意將戒尺收起來的時候,我再過來。”
高姑姑終於訕訕收起那戒尺,顧春這才收了腳步,笑得跟沒事人似的接著學。
經此一役,高姑姑對顧春多少有些忌憚,氣氛便友好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