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 / 3)

打從一開始,他對顧春就是不設防的。

顧春吃吃笑了片刻,閉了眼安然搭在他肩頭,又問:“那,究竟談什麼了?”

“他問我,那位置,我想不想要。”

做皇帝啊……

顧春偷偷撇了撇嘴,“你要嗎?”

李崇琰笑笑,回道:“我叫他別找我接這爛攤子,我不合適。”

他不擅權術,這事那死老頭是清楚的。如今平王、寧王與長公主之間的朝堂混戰已呈烏煙瘴氣之勢,隻是多是政爭,尚未過多牽扯民生,所以很多人還未察覺,內耗早已開始。

李崇琰這話雖說得粗魯直白,道理卻真是那個道理。眼下無論誰繼任坐上那把龍椅,妥妥就是個收拾爛攤子的命。

顧春對他這個答案有些滿意,便竊喜地又偷親他一記。“你當真拒絕得這樣直接?不怕觸怒龍顏?”

“我打小在他麵前就沒迂回過,如今更沒必要行虛與委蛇那一套,”李崇琰道,“無所妄求,自然無所畏懼。”

“嗯,你最厲害了,”顧春毫無誠意的隨口誇他一句,打著嗬欠側臉靠在他的肩頭,“那後來又怎麼說的呢?”

她的臉近在咫尺,說話時的溫熱氣息盡數撲在他的頸側,一股帶了甜意的酥麻自他頸側脈搏一路躥至周身,害他險些腿軟。

他頓了頓腳步,調整氣息,順便回頭幽怨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哪知小沒良心的安然閉目趴在他肩頭,眼皮都不抬一下。

於是他認命地平複稍許,又接著往前走,徐徐回道:“他問我,覺得平王和寧王誰合適。”

在李崇琰看來,這兩人誰都不合適。

如今的大縉外強中幹,需要的是破舊立新的銳意勇氣。平王自己就是新學的一杆大旗,他是不會成為這個革新者的;而寧王八麵玲瓏,誰也不得罪的性子,同樣注定他不會有變革的銳意,他甚至都不會有這念頭。

顧春嗯了一聲,隨口又道:“陛下這是……沒將長公主納入考量?”

“皇長姐性子像死老頭多些,”李崇琰歎息,有一絲遺憾,“死老頭說,若是交到她手中,隻怕她是守不住的。”

光化帝雖身在行宮,卻也並非全然不知朝中事。眼下的局勢很清楚,他自己的兒女各是什麼性子他也很清楚。

長公主李崇環性子不夠果決,手段不夠狠辣,又一派軍旅之人的磊落脾性,不慣權術,不懂製衡,在與另兩位皇子的政爭中,早晚是要輸的。

“可長公主她,有雲安瀾。”顧春嘟囔了一聲,困意襲來。

李崇琰漫不經心應道,“我說了,不過死老頭大約一時轉不過彎來。”

雲安瀾或許年輕、少些曆練,可從長遠看,她才是最合適的那一個。

雖說雲安瀾是今年春的行宮封王時,才受命暫代原州事務的,但在此之前,從長公主監國起,雲安瀾就已實質上在掌管原州,也早已在暗中展開反新學的活動。

今年春她正式領旨,名正言順暫代原州,便毫不遲疑將反新學之事大張旗鼓由暗轉明。雖說初期由於方法不當而遭遇了一些挫折,可在她調整策略之後,進展順利,到如今聲勢可謂水漲船高。

“死老頭先是托詞說,她在朝野之間頗有惡評,”李崇琰不屑地笑笑,“她反新學,新學的擁躉自然對她惡評如潮,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說得像是李崇珩、李崇玹就譽滿天下似的。”

成大事者必定目標清晰且堅定,隻會往一個方向去,那些想去往另一個方向的人必然會發出反對的聲音。所以,一個人若想有所作為,那必定要麵對罵名。

顧春也勾起唇角,喃喃輕笑著認同他的觀點:“世間惟庸人無譽無咎”。

對她能與自己心意相通,李崇琰很是開懷,便又接著道,“這托詞被我戳破之後,死老頭才實話說,‘自立國以來,便沒有女帝的先例。況且,若如此,這大縉天下,便不再姓李了’。”

“他也不去問問,芸芸眾生,誰真在乎這個?”李崇琰很不客氣地冷笑,“新學鼓吹‘天賦君權’,他還當真信了,以為這天下隻有在姓李的人手裏才是唯一的正道,也不睜眼瞧瞧這天下在李家人手上都成什麼樣了,呿!”

各路藩王及勳貴之家掌控地方實權,早已尾大不掉;民風上又被新學滲透嚴重,大多數地方的女子被圈囿於後宅之中,男子又多因崇文而積弱,許多人連騎射都不碰了。

內部一團亂,外又有強敵環伺,此時若有外敵入侵,真正能上戰場之人,隻怕不足舉國人數的三成。

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到如今這樣糟糕的地步,也並非光化帝一人之功就是了。

隻是局勢都成這副鬼樣子了,死老頭還隻念著那龍椅姓不姓李,真是可笑。

他絕非不知新學為患,在盛年時也曾想過要一掃積弊,重開盛世之風。可當他那些剛剛萌芽的革新舉措遭到來自新學勢力的反彈時,他選擇了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