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琰愣了許久。
人非草木,光化帝畢竟是他的親生父親,雖對方從前並不太在意他這兒子,他也早早下定決心,隻將那死老頭當做“陛下”就足夠;可當他乍聞這個消息時,心中仍有淡淡悲傷浮起。
兩個月前在行宮的相見,竟就是訣別了。
也好。
李崇琰回過神來,自手邊托盤中拎了小茶壺,替自己斟了一盞熱茶。
長指微顫。
“有遺詔嗎?”他努力鎮定著心魂,收斂著混亂的思緒,開始對眼下的局勢抽絲剝繭。
馮星野攤手歎氣:“就這個最要命,沒有遺詔。據說隻以口諭交代近身內侍:傳位朝華長公主。”
也就是說,當初冊封顧春為定王妃的那一道聖旨,便是光化帝生前下過的最後一道聖旨。
“口諭由那兩名近身內侍當麵轉述給長公主後,平王、寧王陣營立刻沸騰。”馮星野徐徐道。
這三日以來,平王、寧王的兩方陣營再次放下分歧,有誌一同地在朝堂上攻擊長公主偽造先帝遺命。
而在長公主那頭,除了行宮裏那兩位先帝的近身內侍可為人證之外,也再拿不出其他的證明來駁斥這質疑。
馮星野猛歎氣:“我這頭還收到風聲,平王府兵可能正往原州方向集結。”
平王、寧王與長公主之間的政爭並非一日兩日,長久纏鬥到如今,幾乎已進入僵持階段,算是勢均力敵;除非是徹底撕破臉打上一仗,否則很難立刻分出勝負。
如此時李崇琰作為新起的藩王勢力挺身出來站隊,那可以說,他站哪邊,哪邊就能贏。
可以說,眼下的朝堂,甚或眼下整個中原,都在等著看定王殿下如何抉擇。
李崇琰還沒出聲,馮星野又道:“第二件事,十日前嘉戎在王城誓師後,大軍已向漠南青原開拔。”
這可真是禍不單行。
這兩件事撞到一起,就意味著,李崇琰若要解長公主之圍,便需冒險任屯軍那群沒有經驗的小將去直麵嘉戎大軍;
若要確保團山防線萬無一失,他就該立刻趕去漠南青原坐鎮,暫時顧不上京中那一團亂象。
就連馮星野都替他感到萬般為難。
好在李崇琰心中向來自有輕重,他以指節輕叩桌麵,蹙眉掂量片刻後,便當機立斷——
“讓燕臨備馬,通知留守府兵整裝,入夜出城隨我上團山;你想辦法傳訊到原州給雲安瀾,讓她務必撐住。”
先打掉嘉戎,再回師中原;先攘外敵,後定內亂。
這就是定王殿下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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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內間的榻上,是前所未有的狂野纏綿。
床幔劇烈晃動,似要地崩山摧一般。
火熱的交纏與撞擊,聲聲喘息與嬌.吟全是不舍的依戀與決絕的暫別。
尚未離別,便起相思。
每一次的水.乳.交融,都是失控的痛意。
原隻是想要話別,卻也不知兩人之間是誰起的頭,兩唇一觸,便更無法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別離。
李崇琰是領軍之人,對這樣的事情,顧春早已想過千遍萬遍。
她以為自己可以足夠鎮定,麵帶淺笑為他送行;她以為自己可以溫柔且冷靜地對他說出,我會一直在,等你凱旋。
她以為,自己根本不會擔心。
可當真的事到臨頭,她才知那有多難。
她的內心遠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強大與堅固……
可從今往後,她會學。
過了今日,她會努力讓自己也像個戰士一般,無憂無怖,冷靜自持地,微笑著,目送她的英雄遠去的背影。
李崇琰汗濕的額角輕蹭著她的麵頰,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溫聲沙啞地安撫道:“不要擔心。”
顧春在他懷裏縮成小小一團,軟聲輕喘,帶著調笑的惱意,顫顫道,“我才……不擔心。若你不回來,我正好買一堆斯文俊秀……唔!”
李崇琰惡狠狠輕咬了她的唇,“我起誓,定會平安回來……到時你就等著被綁好,三天別想下榻。”
這世間,許多事,總要有人去做。有些離別,總要有人承受。
兩人都知道此刻纏綿的調笑所掩蓋的,是不舍與憂心的痛苦,是義無反顧的職責所在。
不必說破,他們懂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