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初識小喇嘛白瑪多吉(1 / 3)

夜深了,德勒府的院裏也安靜下來了。突然從主樓裏傳來強巴的驚叫聲:“少爺、少奶奶,你們快來看看吧,小姐這是怎麼啦?”主樓的窗戶裏紛紛亮起了燈光。

強巴引著德吉急匆匆地跑進了蘭澤的房間。蘭澤安靜地躺在床上,已經沒有了氣息。德吉撲到她身上,摸她的手,摸她的臉,呼喚著:“蘭澤,蘭澤……”

紮西披著衣服趕來,他抓過蘭澤的手,吃驚地說:“涼了?”他伸手又試蘭澤的鼻息。

德吉緩過神來,問道:“你說什麼?”

“昨天還能吃能喝的,怎麼……這會兒身體都涼了。”

德吉發瘋地衝他吼著:“你胡說!什麼涼了……”

“德吉,你冷靜點兒,冷靜點兒!”

德吉失聲哭了起來:“我的女兒她沒有涼……你走開,走開!”

紮西摟住了德吉的肩膀,她已經哭成了淚人,喃喃地說:“一定是我前世作了孽,這是佛祖給我的報應,我的親人一個一個離我而去……他們連我唯一的女兒都不留給我……這是懲罰,是對我的懲罰!”

紮西難過,但他抑製著自己的情緒。他和剛珠一起安排蘭澤的後事。把蘭澤的屍體停在房間的中央。強巴一直守在蘭澤身邊,不肯離開半步。

到了下午的時候,強巴忽然看見蘭澤的小手翻動了一下,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湊近查看。強巴激動地驚呼:“動了,動了,小姐的手動了!奶媽,你看……小姐的手動了,小姐還活著。”

奶媽驚詫地圍了過來,她仔細端詳,然後說:“沒動啊。”

“剛才手心朝上,現在翻過去了。”

“強巴,我知道你盼著小姐能活過來,可人死了,怎麼能複活呢?”

“真的,小姐真的活著。我真真地看著,不然,她的手怎麼會翻過去呢?”

“你被迷了魂魄,那是幻覺。”奶媽說完不再理他,忙自己的去了。

強巴不甘心,目不轉睛地盯著蘭澤,看看這隻手,又看看那隻手,又俯下身子聽蘭澤的氣息。他不解地嘟囔:“我真真地看著,明明動了……”

德吉、紮西帶著一位大喇嘛進來,大喇嘛走到蘭澤麵前,口中念念有詞:“孩子,走吧!你善良的靈魂離開這汙濁的軀殼吧,不要再受塵世的牽絆,順順當當地走向中陰,早日投胎轉世到一個好人家。”他說完,開始在瓷碗裏調紅色的染料,弄好後遞給德吉,然後開始念經。

德吉在蘭澤的眉心、手掌、腳掌用紅色染料畫了紅點、圓圈、日月圖案。最後,大喇嘛給蘭澤嘴裏塞了一粒“津丹”。

次日,德吉在拉薩河邊為蘭澤舉行了水葬。岸邊桑煙四起,蘭澤放在河邊的水床上,水床四周擺滿了鮮花,掛滿了經幡。喇嘛們在念經超度,親人們搖著轉經筒祈禱。依照西藏人的習俗,夭亡的兒童要實行水葬,這是靈肉分離,獲得新生的一種方式。他們弱小的身體,消融於江河之中,也算是對大自然的一種供施,還其一生行善之願。

德吉目光呆滯地站在河邊,紮西和卓嘎陪在她身旁。大喇嘛做完法事後,大聲地說:“時辰到了,送小姐上路吧。”家奴們抬起水床走向河邊,德吉一激靈,撲到水床前。紮西趕緊拉住她,說道:“德吉,不要再驚擾女兒的亡魂,讓她靜靜地走吧。”

送葬的人把水床推到河裏,用一條白繩子拉著水床,逆水而上。德吉突然想起什麼,奔著河水跑去。她拉住水床,從懷裏掏出那個穿著藏裝的洋娃娃放在蘭澤的身邊,然後對女兒說:“蘭澤,阿媽啦不能再陪你了,這是你喜歡的洋娃娃,讓它一直陪著你吧。”

紮西、卓嘎拉起了德吉。送葬的人拉著水床離開了,水床離岸邊越來越遠。送葬人鬆開白繩子,水床緩緩漂去。德吉站在水中看著女兒漂走了,身子一軟,癱了下去。

蘭澤的離去使德吉徹底崩潰了,她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回到家中,德吉依然每天來到蘭澤的房間,坐在蘭澤的床邊,深情地望著床上,她的狀態讓人感到蘭澤仿佛依然睡在那裏。等奶媽端著早餐進來,德吉便會對著紗幔裏輕聲地說:“蘭澤,別賴被窩了,快起來吧,太陽都爬上牆頭了……奶媽,你給小姐穿衣服。強巴,你給小姐準備洗漱。”

強巴答應著,像小姐生前一樣,認認真真地往銅盆裏倒水,伸手試水溫。

奶媽往床前湊了湊,說道:“小姐,起來吧,吃完了飯,你不是要去布達拉宮下麵玩嗎,擦絨家的小姐,帕拉家的小姐都在那兒放風箏呢……還有……”她有些哽咽,偷眼看德吉,無奈地又說:“少奶奶,小姐昨晚貪玩,睡得晚,要不,讓她再睡會兒?”

德吉表現得很無奈,她站起身說:“睡吧,想睡到什麼時候,就睡到什麼時候。趁著現在還沒去上學,還能再犯一陣子懶。”

紮西遠遠地站在窗前,看著他們演戲,很難過。

強巴端著水盆來到床邊說道:“小姐,水準備好了。來,我抱你下床,先把手洗了,再吃飯。”

“你沒看見小姐在睡覺嗎?總是粗心大意的。”德吉生氣地說。

強巴不知所措,端著盆子愣在那裏。

紮西實在看不下去,他走過來,一把將紗幔拉開。

“你幹什麼?”德吉吼道。

“德吉,你不要自欺欺人了,蘭澤已經走了,你再糊弄自己,她也回不來!”

“我的女兒她沒走,她就在這兒,躺在床上睡覺呢。”

“她沒睡覺,是你在睡覺,在夢遊!你這是自己折磨自己,快醒醒吧。”

“除了這些,我還能幹什麼……我還能為我的女兒做點兒什麼?她不是你的女兒,你當然不知道我的感受!”

紮西看了看仆人,大聲地說:“她怎麼就不是我的女兒?德吉,如果我們還能為孩子做點兒什麼,你就隨我去寺裏,我們去還願,祈求佛祖保佑她一路平安。”

德吉不言語了。紮西見她安靜了,安慰地說:“心在天堂,你就活在天堂;心在地獄,你就活在地獄。”

多吉林寺在群山峻嶺之間,紅牆金瓦,氣魄雄偉。大殿裏金碧輝煌,佛像高聳,成片的酥油燈像隨風起伏的滾滾麥浪一樣壯觀,照亮了殿內的每個角落,喇嘛們有的在打坐,有的在料理器物。紮西陪著德吉進來,她手裏端著一個大酥油燈,走到每一盞酥油燈前她都停下來,往裏麵逐一添酥油。她看著佛像,好像有很多話要訴說,眼中充滿了祈求。添完了酥油,德吉又跪在佛前虔誠地磕起長頭,她俯身下去,五體投地,起身,站立,再俯身下去……周而複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