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娜珍搬來了多吉林活佛(1 / 3)

格勒趕到德勒府的時候,德吉已經哭成了淚人。他見德吉心情憂鬱,關切地問:“阿佳啦,姐夫參加請願活動,你怎麼不攔他啊?”

德吉傷心地說:“他們隻是去請願,向熱振活佛和噶廈說出自己的主張,他們不應該這樣對他。今天是一場陰謀,完全是一場陰謀,你姐夫上當受騙了。”

“二弟,又是仁欽搗的鬼吧?”占堆著急地問。

“仁欽到現在也沒露麵。不過,據說他坐鎮西郊大寺,自昨天晚上開始就已經布好了局。”

“你早知道啦?”

“才聽說。”

“二老公,你快想想辦法,把姐夫救出來啊。”卓嘎說。

“怎麼救?”

“你是代本,手裏有兵有將,還怕那老賊不成?”

格勒臉色一沉,鄭重地說:“卓嘎,過去德勒府跟仁欽的矛盾是私人恩怨,阿佳啦和我們是骨肉至親,我義不容辭地要幫阿佳啦。可現在,江村和仁欽的鬥爭是派係之爭,是政見之爭,我提醒過姐夫,不要攪和進去,可他不聽,非要站在仁欽的對立麵上。你現在逼我有什麼用!”

“格勒,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德吉問道。

“暫時沒有。”

“那……你姐夫關在裏麵,會對他動刑嗎?”

格勒不好回答,不言語了。

占堆在邊上著急,他說道:“二弟,你主意多,再想想。雪監獄雖然不是魔王的煉獄,可也不是人待的地方,別把姐夫弄出個好歹來。”

德吉難過,又哭了起來。

格勒望著傷心欲絕的德吉,他於心不忍,於是說:“阿佳啦,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啊?”

德吉抬起淚眼望著格勒,問道:“你什麼意思啊?”

“你對這位姐夫動了真性情?”

德吉隱約感到格勒的話外音,她吃驚,逃開了格勒的目光,沉默了。

“你說什麼亂七八糟的?阿佳啦對姐夫能沒真性情嗎?你把阿佳啦當什麼人啦?”卓嘎說。

“阿佳啦,時到今日,你可不能怪妹夫不顧全你的臉麵!卓嘎,被押在雪監獄的那個男人,他不是我們的姐夫!”

“什麼?”

“他是姐夫的替身,是姐夫的影子。”格勒一字一板地說。

“格勒,你怎麼說這種話?”德吉吃驚地說。

“阿佳啦,卓嘎看不出來,大哥也沒看出來,但他瞞不過我的眼睛。這個姐夫是假的,難道你也被他蒙騙了嗎?”

卓嘎和占堆聞聽此言,傻了。德吉一陣緊張,出現了妊娠反應,開始嘔吐。女仆端著銅盂跑上前侍候著,德吉不停地吐著酸水。

卓嘎驚呼:“阿佳啦,你懷了……你懷了他的孩子?”

德吉顧不上理她,繼續吐著。格勒端坐在卡墊上,向仆人伸手,仆人趕緊遞上酥油茶。他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早在仲吉夏宴的時候,格勒就對麻將桌上的德勒少爺產生了懷疑。也因此,他有意安排了紮西與娜珍在尼姑寺的一夜風流,徹底解開了紮西的身份之謎。可是格勒並不想戳穿這個秘密,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隻要德勒少爺在,德勒府就不會被人瓜分,德勒和雍丹兩府之間因血緣關係建立起來的聯盟就不會垮掉。在拉薩弱肉強食的貴族圈子裏,他們必須抱團對外,才能站穩腳跟,一興俱興,一亡俱亡!

旺秋確認了紮西被抓進布達拉宮的監獄後,徑直來到仁欽府。仁欽噶倫一見他,便問:“你是來領賞的?”

旺秋彎腰行禮,說道:“啦嗦。老爺紮西德勒,您的記性可真不差。”

“急了點兒吧!德勒府的那位少爺剛逮進去,我還沒騰出手呢。不過,你既然來了,我倒想問問,換了你,該怎麼處置德勒府啊?”

“噶倫老爺,您不是動了惻隱之心吧?”

仁欽沒言語,詢問的目光看著旺秋,鼓勵他說下去。

旺秋繼續說道:“現在就把德勒府給封了。”

“還有呢?”

“按我們從前商量好的,把德勒府的財產分成三份,您一份,我一份,噶廈政府留一份,獻給將來的十四世達賴佛爺。德勒府哪個莊園好,哪塊牧場肥,哪個封地的奴仆能幹活兒,我當了那麼多年的管家,心裏太有數了。噶倫老爺,下麵的事兒,您就交給我辦,保您滿意。”

“我想起來了,你還要娶次仁德吉?”

“對,這次我要給她當回主子。”旺秋心得誌滿地說。

“都這種時候了,還想著褲襠裏那點事兒,你可真是條公狗!”

“我還真是屬狗的,不過是條聰明的狗,知道尋自己真正的主家。”

瓊達抱著拉薩犬正在旁邊玩,她插話說:“跟狗比,你也配?狗瘋了都不會咬主人,你呢?”

旺秋臉色一沉,說道:“小姐,我這是棄暗投明!”

仁欽突然變臉,大聲地說:“你這是挑撥離間!”

旺秋一愣:“老爺……?”

“你以為我不知道!江村孜本和德勒少爺他們根本就沒想殺我,所謂的逮捕我,完全是你的誆騙之詞,你有意激化我們的矛盾,是想借我的手滅了德勒府,以解你心頭之恨。”

“我是有點兒誇大其辭,可是,您不是也達到了您的目的。”

“要不是聽信你的挑撥,我犯得著大動幹戈嗎,我兒子洛桑也不會死於非命!你這混賬東西,還敢來討賞!我看你是找死!”

“老爺,您不能言而無信啊?”

仁欽哈哈大笑,他說道:“狗奴才!跟我談什麼信與不信……瓊達,你說怎麼處置他?”

“殺了!給我二哥償命。”瓊達輕描淡寫地說。

旺秋聞聽,有些驚慌。

“他這條賤命能償我兒洛桑嗎?一錢不值的東西!”仁欽傷心地說。

“唉,不能讓他死在我們院子裏,為他這條狗命還得賠德勒府一根草繩子,不劃算。爸啦,我看,把他送回德勒府,讓德勒府的少奶奶收拾他。”瓊達說完,又扭臉衝旺秋說:“瘸子,你家少奶奶還不一刀一刀把你的皮剝了。”

旺秋惱羞成怒,他大罵:“仁欽老賊,你……不得好死!”

仁欽大呼一聲:“管家,聽小姐的吩咐,把這狗奴才捆了,送到德勒府去。”

管家一揮手,幾個奴仆朝旺秋衝了過來。旺秋臉色大變,他見台階下麵放著柳筐和鐵叉子,便直奔過去,掄起叉子朝仁欽刺去。瓊達一見,嚇得躥出去老遠,仁欽卻紋絲不動。幾個奴仆也操起家夥,將旺秋團團圍住,亂棍之下,旺秋被打得血流滿地,一命嗚呼。

仁欽厲聲地說:“拖出去!弄點兒黃土,把地上的髒東西墊一墊,看著讓我惡心!”

白瑪心事重重地朝德勒府走來,他剛踏進大門,就見剛珠帶著幾個仆人正在收拾院子。眾人見到白瑪,紛紛躲避,蔑視地看著他。剛珠氣不打一處來,奪過奴仆手上的掃帚衝到白瑪麵前,故意掃得烏煙瘴氣,攔住他的去路。白瑪根本不理他,繞著走。

剛珠叫住他:“唉,你走錯地兒了吧?你不是喇嘛嗎?喇嘛就該回寺待著去。噢,換了一身皮,你現在成了軍曹,當兵的,我們這兒廟小,擱不下你,趕緊走吧。”

白瑪沒搭話兒,繼續走向主樓。

剛珠氣不過,罵罵咧咧地說:“你這人臉皮怎麼那麼厚,怎麼掃也掃不出去!”

白瑪突然一腳把剛珠的掃帚踩住,怒視著他。

剛珠也不甘示弱,衝他吼道:“還瞪眼睛!你以為你是大眼金剛啊,你把腳抬了,抬了!”

白瑪怒視著他。

“我掄你,你信不信?”剛珠氣憤地說。

白瑪一把將他推到一邊,轉身直奔主樓。剛珠倒退了幾步,差點兒摔倒,他惱怒地說:“敢跟我來橫的。”他轉身氣急敗壞地衝身邊的奴仆命令道:“跟我屋裏去!一會兒,少奶奶一聲令下,咱就把這狼崽子打將出去!你們誰都別手軟,想怎麼解恨就怎麼招呼。”

奴仆們也很氣憤,擼胳膊卷袖子跟在剛珠後麵上了主樓的台階。

白瑪沿著走廊來到了佛堂,他推門進去,看見德吉頹廢地坐在卡墊上。白瑪來到她麵前,摘下軍帽,雙膝跪下說:“我回來了,是打是罵由您!”

德吉掃了他一眼,緩緩地站起來說:“這是哪位軍爺?您這一跪,我可受不起!”她說完,走到一邊,背對著白瑪。

“我知道您怨我,今天在布達拉宮下麵,是我主動請纓去逮捕老爺的,沒有人逼我。”

德吉轉過身來,仇恨地盯著他,歇斯底裏地吼道:“你在外麵的威風我看見了!你到我的家裏來也逞威風嗎?!來,你把我也抓進去,動手啊!你的人呢,你的人馬呢?讓他們都進來,把我們都抓走,去邀功請賞吧!”

白瑪目不斜視,挺著挨罵。

“你爸啦剛把你從那座監獄救出來,這才幾天哪,你的傷好了,反手就把他送進去了,你還是個人嗎!”

“你罵吧,打我也行,您消氣了,我再說。”

“我跟你犯不著。我憑什麼打你罵你,你又不是我兒子,誰知道你是哪道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雜種!”德吉說完,抬腿就走。

白瑪爬前兩步,一把抱住德吉的腿,大聲地叫道:“阿媽啦,您不能走。”

德吉聽到“阿媽啦”,她一激靈,但還是用力甩他說:“滾開,給我滾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瑪大叫:“阿媽啦,您就是把我碎屍萬段,我毫無怨言,可您聽我把話說完!”

“好,你還有什麼話可說,說吧!”

“是誰把我從監獄裏救出來,我不會忘的,雪監獄給我留下的傷痛,像刀子一樣刻在我的心上。正因為如此,今天我才要親自去抓老爺,我是為了報恩哪!”

“狡辯!”

“我在進城的路上才弄清楚,藏軍的行動是對付請願活動的。我派邊巴回府上報信,但晚了一步,老爺中了埋伏,已經無路可逃,我不去動手,也會有別人動手,結果完全一樣。現在,我親手逮捕老爺,老爺可以免受皮肉之苦,至少,那些兵士不敢對他橫加刁難。還有,利用此事,我可以博得代本大人對我的信任,這個目的我已經達到了。康薩大人留我在雪監獄駐守,負責看管犯人,這為下一步營救老爺創造了條件。阿媽啦,難道我做錯了嗎?”白瑪說著,已是淚流滿麵。

德吉明白了白瑪的一片苦心,也已熱淚盈眶。她仰著臉,任淚水盡情地流。

白瑪從德勒府帶著酒肉回到了雪監獄的看守房,他請藏兵和獄卒吃吃喝喝,跟他們拉關係。藏兵一邊用木碗搓糌粑,一邊說:“怎麼這麼香啊,光聞著就頂餓,我老婆磨的糌粑就沒這味兒。”

白瑪給大夥倒酒,他笑著說:“這糌粑是我爺爺專用的,他就好這口。裏麵不光是青稞,還有芝麻,直隸府產的;山東花生,山西核桃,都是北平一家商號販過來,專門孝敬幾位噶倫老爺的。”

“咱也跟噶倫老爺沾光了,好吃,真好吃。”獄卒開心地說。

“這頓是解饞了!兵營的老爺們都克扣軍餉,莊園也不給我們帶夠吃食,在這兒當兵饑一頓、飽一頓的。他媽的,多長時間沒給我們肉吃了,我都忘了肉是什麼味兒了。”

“白瑪公子,你跟那些貴族少爺不一樣,你把咱當兄弟看。”

“給大家改善改善夥食,算不了什麼。其實,我也有事兒求你們。”白瑪試探地說。

“你說,別見外。”

白瑪麵露慚愧之色,吞吞吐吐地說:“你們都知道,我把我爸啦親手抓進來的。為這事兒,我在府上沒臉做人,我阿媽晚上要過來送飯送鋪蓋,我答應了,你們得行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