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放一個喇嘛需要多少錢(1 / 3)

達劄管家、康薩、尼瑪、土登格勒、帕甲等官員正在布達拉宮的一個小佛殿裏秘密開會。尼瑪義憤填膺地說:“德勒家的紮西必須治罪,他一直是熱振的死黨!這些年,他是熱振寺、多吉林寺最大的施主,這次破壞藏軍行動事出必然。康薩噶倫,你下命令吧。”

“紮西懂佛法,會做生意,可對政治一竅不通。”康薩為難地說。

“仁欽噶倫,你覺得怎麼處理紮西?”達劄管家問道。

“德勒府是我的親戚,今天我本應回避,既然各位官員認為應該治罪,我不好發表意見。”格勒看了看眾人說。

達劄管家拍板,他說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對,我們就擬個文書,鑒於紮西不辨忠奸……”

他的話還沒說完,帕甲就從後排卡墊上起身,湊到他身後說道:“管家老爺,在下實在憋不住,有幾句話不知可否能講?”

“既然請你來了,可以講。”

“在下位卑言輕,講了怕各位大人怪罪。”帕甲滿臉堆笑地說。

“今天不論品級,隻議事,不怪罪你。”

“那就好,我說。在下認為不應該治紮西的罪。”

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吃驚,達劄管家扭過頭來,死死地盯著帕甲。

“紮西是熱振寺的施主不假,仁欽噶倫更是北郊大寺的施主,拉薩城裏的各位老爺也都是很多寺院的施主,這是我們西藏人篤信佛法僧三寶的緣故。就因為紮西是施主而給他治罪,不服眾吧?”

“你在替誰說話?”管家不滿地問。

“管家老爺,拉薩局勢到了今天這種境地,如果沾邊不沾邊的都抓起來,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啊。現在最緊要的事兒不是抓人,是穩定局麵。康薩噶倫,您說呢?”

“有道理,帕甲的話正是我要說的。”康薩讚同地說。

土登格勒猜不透他們的心思,沉默不言。

“既然這樣,你們商量吧。”管家不快地說完,撇下眾人,抬腿走了。

帕甲緊隨其後,跟了出去。

達劄管家氣哼哼地走在前麵,他生氣地問道:“你小子,到底站在哪邊啊?”

“當然是您這邊啊。您沒看出來,康薩噶倫不情願,仁欽噶倫不表態……”

“那又怎麼樣?攝政王的法旨下來,他們還敢不執行?”

“攝政王的威嚴在上,他們肯定執行。”

“那不就成了。”

“可是,管家老爺,您有沒有想過,噶廈派人抓了德勒府的主子,查抄了他的財產,然後呢?公事公辦,德勒府的千萬財富全歸了噶廈。……我聽說,攝政王的家廟正在蓋隱修經堂,從熱振寺拆回來那些破銅爛鐵舊木料,那哪夠啊。”

管家開竅了,他笑著說:“你還真機靈。”

帕甲見狀,更來勁兒了,繼續說道:“德勒府不是來捐過供奉嗎,讓他接著捐啊。這樣,您就能把攝政王的經堂修得富麗堂皇……”管家恍然大悟,狂笑不止,最後,竟笑出了眼淚。

帕甲的心裏仿佛盛開了朵朵蓮花,他飛黃騰達的夢想正在變成現實。拿德勒府的藏銀給自己買靠山,這一招,太妙了。此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德勒府裝飾豪華的碉樓、客廳,還有娜珍的臥室。他油然而生一種怨恨,當初,自己低三下四取悅娜珍,簡直是浪費生命。他和達劄管家達成共識後,便騎馬直奔德勒府。麵對他的到來,紮西和德吉一臉嚴肅,仇恨地望著他。

帕甲卻厚顏無恥地說:“我在朗孜廈審了雲丹喇嘛,據他說,前段時間有一夥馬匪劫過你們家的馱隊。”

“確有此事。雲丹喇嘛帶僧兵把那些馬匪抓了。”紮西麵無表情地說。

“匪盜遍地,高原聖地越來越不太平了,這夥馬匪竟敢劫貴族老爺的馱隊,膽子也太大了。再說這個雲丹,糊塗!把馬匪都押回來了,不交到我的手上,卻跑回北郊大寺對抗噶廈。結果呢,馬匪跑了,現在死無對證了,可惜啦,不然我要一查到底,看馬匪背後有沒有什麼人在指使!”

“帕甲,你到底來我府上幹什麼?”紮西反感地問。

“噢,光顧著說馬匪了。達劄攝政王的管家讓我來的,你給他送禮去了,為什麼?”

“救人。”

“我一猜就是,老爺尊奉善業,覺悟圓滿,了不起!達劄管家托我給您捎話兒,為平息當前的事端,這群喇嘛不抓是不行的,可抓了不放也是不行的,管家佛爺需要一個下馬的台階,你明白嗎?”

“不明白。”

帕甲不以為然,轉而對德吉說:“太太,哪有你們那麼給人送銀子的,直接送到布達拉宮去,太招眼了。”

德吉仿佛看到了希望,她說道:“我和紮西救人心切,給管家佛爺添麻煩了。”

“那些被捕的喇嘛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人,年輕,光知道念經,不懂規矩,受一小撮壞人的挑撥,腦子一熱,衝動。把他們關起來,敲打敲打,遭點兒小罪,有利於修證精進。”

“帕甲,你就別繞彎子了,不折磨那些喇嘛,釋放他們,或者移送到寺院和貴族家裏進行圈禁,一個喇嘛要多少錢?”紮西直截了當地問。

帕甲笑了,反問道:“你覺得一個喇嘛值多少錢?”

當夜,紮西、德吉、巴桑就在燈下攏賬,隻聽見汽燈的噝噝聲和翻賬本的沙沙聲。巴桑在籌算板上不斷地計算著,最後他說道:“衛藏各商號賬麵上還有銀圓六十一萬三千三百塊,藏鈔五萬二千八百四十秤,還有美金九千三百二十五元,印度盧比七萬二千元。”

“就這麼多嗎?好像不夠。”紮西說。

“我們可以把印度噶倫堡銀行裏的錢彙回拉薩。”

“留下三成,其餘的都彙回來。巴桑,你明天就去發電報。”德吉拍板說。

“啦嗦。”巴桑應承著。

紮西和德吉準備好了第一筆錢後,他們親自將銀子送到帕甲家裏。帕甲又把這筆銀子送到了布達拉宮的小佛殿,他親自解開袋子,裏麵的銀圓露了出來。達劄管家伸手捧起銀圓,嘩啦嘩啦地玩弄著,帕甲殷勤地說:“管家佛爺,喇嘛要一批一批地放,銀圓也就一批一批地來了。”

管家開心,誇獎他說:“你可真會辦事!”

德勒府的銀圓藏鈔終於起了作用,達劄一夥又陸續釋放被關押的喇嘛。根據噶廈不成文的老例,有人被寺院領回去進行管教,有人則被送到噶廈信任的人家施行圈禁。格勒找到德吉,對她說:“你們中了帕甲的圈套,知不知道?”

“為了救人,隻能如此。”德吉無奈地說。

“紮西中了邪,他是下賤坯子,下層喇嘛出身,他永遠也弄不清楚銀圓是怎麼鑄出來的。阿佳啦,你是德勒府真正的主人,不能讓他胡鬧啦。”

“這也是我的意思,我在佛前發了願,沒人逼我。”

“你心裏明鏡似的,怎麼竟做糊塗事兒?”格勒吃驚地問。

“有人利用我們救人心切,想從中撈上一筆,隨他!”

“不是這麼簡單,這些喇嘛都是噶廈政府的要犯,那麼容易就從監獄裏出來啦?是帕甲搗的鬼。阿佳啦,你想一想,這麼多喇嘛被圈禁在眾多貴族家和寺院裏,哪怕有一兩個喇嘛滋事鬧事,或者逃跑,德勒府是保人,到時候,你們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我管不了那麼多,現在能做的,就是把他們保出來。”

格勒見她執迷不悟,氣憤地說:“不可理喻,簡直不可理喻!”他甩開德吉,自顧自地走了。

紮西、德吉、巴桑又在客廳裏攏賬。巴桑麵有難色地說:“老爺、太太,我們已經沒有可用的錢了,再從外地商號調錢回來,他們就要黃鋪子了。”

“如果可能,我們去借錢。”紮西說。

“看著德勒府敗了,誰會借錢給我們?巴桑,賣莊園!先把山南的兩個莊園全都賣了,不夠的話,再賣藏北的牧場。”德吉說。

巴桑從箱子裏拿出地契、莊園契,攤在紮西和德吉麵前,厚厚的一遝。紮西沒見過,他抽出一張,仔細端詳。德吉也舍不得,兩手發抖,摸著那些契約,最後狠了狠心說:“拿走,都拿走!”

紮西和白瑪帶著地契奔藏兵指揮部而來,尼瑪一見他們,便和帕甲躲進了帳子後麵,把平措留在了外麵。紮西進來向平措獻了哈達,寒暄過後,平措謊稱尼瑪老爺去噶廈開會了,很晚才能回來。紮西突然看見帳子後麵的藏靴動了一下,他心裏明白,便起身告辭,稱自己隻是略表心意,麻煩平措等尼瑪大人回來交代一聲。然後讓白瑪把地契和禮品放在尼瑪的桌子上,轉身離開了。

見紮西他們走了,尼瑪和帕甲從帳子後麵現身出來。尼瑪拿起桌子上的地契看了看,開心地說:“是塊肥地,九崗零四藏克,這一年能打多少青稞啊。”

帕甲打開盒子,裏麵全是珠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他不解地說:“真豁出去了,這箱子寶貝,在德勒府有二百年了吧。”

“抓的那些喇嘛,該放就放吧。”尼瑪說道。

“尼瑪大人,心軟啦?”

“不僅僅因為這個。監牢裏人滿為患不說,麻煩的是這些堪布、活佛廣有人脈,他們的施主,貴族也好,平民也好,這些天紛紛去郎子廈和雪監獄給他們送吃的,送用的。譯倉和噶廈可以下命令,禁止各大寺院的喇嘛下山,更不許他們進城,可對於各大貴族和諸位官員,就難辦多了。”

“我明白。尼瑪大人怕日子久了,慢慢失去人心。”

“如果繼續關押下去,沒準會出大亂子。對那些主犯要犯不可饒恕,絕不能手軟,普通的喇嘛,時機成熟了,該放就可以放了。”尼瑪說完,伸手擺弄盒子裏的珠寶,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夜深了,紮西和德吉剛準備去睡覺,剛珠就引著雪康等貴族和三位大喇嘛進了客廳。雪康拋開一條哈達,獻給紮西,又拋開一條哈達獻給德吉,其他人也紛紛上前,把成卷的哈達送到紮西手上。紮西感到分量不對,原來哈達裏塞著一卷銀票,他詫異地問:“這是怎麼回事兒?”

貴族雪康解釋說:“大家都知道了,德勒府又賣莊園又頂商店,救出那麼多上師、喇嘛,令人欽佩。這是大家湊的份子,托我們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