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標準可以適用。”

陳曦轉過頭,重逢以來第一次望定了阿希姆的眼睛。

“生命高於一切。”

這是帝國憲法的基本精神,是每個帝國人從誕生以來深入骨髓的概念,這是宇宙的公理。

“但這是不夠的。”

阿希姆終於開口,他有些渴,所以聲音幹澀,但是語調從容平和。

“如果生命高於一切,那麼多數人的生命就應該高於少數人的生命,為了多數人謀取利益所做的事,就可以犧牲少數人的利益。”

“而這正是我做的事。”

“我又錯在哪裏?”

“道德嗎?”他問,“用犧牲評判的道德是不理性的,我剝奪了很多人的生命,他們大部分是世俗意義上的壞人,少部分是好人,有幾位是真正的偉人,毫無疑問他們的生命極其重要,非常珍貴。但再珍貴的生命,隻要能夠換回勝利,使大多數人獲益,對人類社會的存續便是有意義的,這個意義甚至正是道德存在的意義。”

陳曦想了想,她抱著膝蓋,將臉頰貼在膝頭上怔忡地思考了許久,火光在她黑色的眼瞳之上持久跳躍。

“你說得對。”她最後點頭同意,“我不該用道德來評判你,道德的存在正是為了人類社會能夠延續,如果你的理想能夠實現這一目的,那並不是違逆道德,而是誕生了新的道德。”

“可是,”她側眸凝視阿希姆的眼睛,“你又如何確定你的理想一定能夠幫助人類社會順利延續下去,而不是相反?”

“如果……”

她頓了頓。

“如果你下次必須犧牲的是我呢?”陳曦平靜地提出問題,看著阿希姆灰藍色的眼瞳在她注目之下急劇收縮,仿佛麵臨深淵,終於照見隱藏在心底絕大的恐懼。

“我不知道這個世上有沒有神,如果有的話,我想神沒有恐懼,因為他不會犯錯,他愛世人而不是某一個人。”

“你不是神,阿希姆。”

“這是你最大的錯誤。”

……

陳曦在袍子外麵披了件獸皮大氅,穿上獸皮靴,小心翼翼地掀簾出去,沒有放進一絲雪風。

離開溫暖如春的室內,迎內一陣刀風,陳曦站在小屋掛著冰淩的屋簷下,極目遠眺,星光淡淡地照著平原那端的一條大河,河麵是看似緩慢移動的冰山,沒有山脈起伏也沒有翠綠山崗,她隻能看到一座沿河而築的小小村莊,每幢小屋都由冰塊築基,壘砌上結實的圓木,木頭縫隙處澆上水,一夜過後便凍得再也分拆不開。

這裏不是真正的颶風往來之境,所以很冷,也很溫暖,空氣中浸淫著的魚腥味很溫暖,偶然飛來的一隻蒼蠅也很溫暖。

陳曦饒有興趣地盯著一隻蒼蠅,想象著聯邦人或是帝國人如何將它帶到這個陌生的星球,它和它的族群又是如何落地生根、繁衍生息,沒有注意到一些人漸漸地聚攏在她的小屋周圍,袁昶抬頭仰望她,雷恩走上來,和她並肩而立。

“怎麼樣?”他問。

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搖了搖頭。

“說到底還是讀書太少的緣故,死腦筋,老師教不了他,我也教不了,隻能讓他自己在書裏去找答案。”

雷恩“嗯”了聲,臉色有點憂慮。他聽出了陳曦話外的意思:如果找不到答案,阿希姆就得永遠當她的寵物,就像她以前說過的,把他關進籠子裏,不給他衣服穿,用發電的項圈套住他,每天隻傍晚允許他出來放風,如果不聽話有異動我就電擊他,再把他拖回籠子裏。

可憐的兄弟,他心有戚戚,願上帝保佑你。

陳曦瞥他一眼,微笑,她能猜到雷恩在想什麼,他已經忘記了當初阿希姆騙他時生的氣,而隻會為他擔心。雷恩愛的人很少,所以他總能原諒他們一切過錯,即使他們傷害了他也同樣愛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