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手把她的雙手緊緊握在掌心,熨帖著,仿佛帶著千斤之重。
秋薑無從反駁,難以拒絕。
她不想再讓他憂心難過,又想起金丹之事,忙道:“阿兄,你不可再用謝嫵薑進獻的金丹,你是都是含有鉛汞的毒物!”
“毒物?”元善建失笑,“你多慮了。我知曉你與你長姊有些誤會,所以對她有些偏見,她都與我說了。那些金丹確實有效,我服用以後,精神也好了,不像以前一樣疲乏無力。”
“那是幻覺!那些東西吃了,短時間內是有效,但是長時間服用,你的身體會中毒的!”
元善建雖然不信,但是見她如此信誓旦旦,便道:“那我以後不用就是了。”
“何止不用?她居心叵測,趁我不在給你進獻毒物,就是為了拖垮你的身子。你要保重身體,不可中了他們的奸計。”
元善建笑了笑,握住她的肩膀:“如果我告訴你,我最多再活半個月,你信嗎?”
秋薑愣在原地,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不要傷心,不要難過,誰不會生病,誰不會死?我服用金丹,也是不得已為之。我這個病,終日昏沉,腦袋也不清晰,力量也在逐漸流失。有時候,我握一盞杯都覺得艱難。”
“不可能!”
“別這樣。”元善建摸了摸她的臉頰,“你好好保護敏和,和他一起安全抵達渤海,我在天之靈,就是死也瞑目了。我對你隻有這個要求,你都不答應我嗎?”
秋薑無言以對。
這個人在彌留之際,想的依然是她和敏和。她如何能說不?她能做的隻是一點點,那就是讓他放心。
她重重點頭。
元善建寬慰一笑:“我就放心了。”
第二日,秋薑在宮內便聽聞了王恭毛遂自薦擔任秘書監,主修繕史書,並發表了《源流論》,欲明辨姓氏,重整流品。他將王謝袁李定為上五流,而崔王鄭蕭等大族卻被他定為中流,而以河南郡為首的原鮮卑貴族士族卻被他定為下流,樹敵眾多,激起了無數人的不滿。
秋薑這日請假便上門去謁見他,卻得知他在尤藍台編撰國史,連忙趕赴。
王恭不但重修了國史,把北魏幾代的曆史都重新修整,還讓人將這些刻在尤藍台正門大殿前的石碑上。秋薑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事無巨細,連太武滅佛、沙門盡誅,文成太後豢養麵首,溝城太妃和中山王苟且的事都寫了,數之不盡的士人和胡人貴族圍著石碑指指點點。她頭皮發麻,連忙問及侍從,王使君在何處。
仆從連忙帶他去見了王恭。
王恭從榻上起身,執著一卷書帛過來,交付到她手上:“你看看,我寫得如何?柳展、裴寧建議我將國書刻於石碑上,這個建議果然不錯。”
秋薑心急如焚,猛地打掉了他手裏的書帛:“你清醒一點!都大禍臨頭了,你還不自知?”
“知道什麼?”王恭好笑地看著她,彎腰撿起那書帛,抬手拍了拍上麵沾染的灰塵,“三娘,你不是糊塗了吧?”
“秉筆直書是好事,但是,這樣的醜事都都敢寫下?寫下便算了,還將之刻在石碑上?就算陛下能容忍你,鮮卑貴族們能容忍嗎?你還要重新區分流品,又得罪了多少人?現在外麵有多少人希望你去死,你知道嗎?”
王恭道:“那又如何?我的本意不是這樣,有才學的庶族寒門,我並不會看不起他們。但是我厭惡那些胡人,野蠻粗鄙,卻以北方士族高門自居?真是可笑。以為換了個姓氏便是貴姓了?我便要他們知道,他們永遠隻是賤種。”
“你這是把陛下也罵進去了?血統有那麼重要嗎?沒錯,有些胡人是囂張跋扈,欺壓漢民,但是有些不是。這麼多年,曆代至尊為了漢化大業付出多少努力,多少鮮血?好不容易如今兩相安寧了,你居然又挑起紛爭?你想胡漢相爭,天下重新大亂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秋薑道:“我知曉你不是個喜歡出風頭的人,到底是誰攛掇你做這事?他想害你,你知道嗎?”
“這不可能。”王恭怔然,隨即便佇定地搖頭。
“明擺的事情,有什麼不可能的……”
“是懷悠。”王恭打斷了她的話。
秋薑啞口無言,簡直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她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你說是誰?”
“懷悠。他和我說,編撰史書是大事,必須要由公正忠良的人來完成。他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