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的腳步卻停了下來,撥開了廊簷岔口的五色垂簾。遠遠的,秋薑與他打了個照麵。是個極為英俊的青年,麵如冠玉,氣質沉凝,雖然溫文,眉宇間卻有種自然的威嚴,遠遠打量了她一眼。若青覺得心裏犯嘀咕,出於禮節,還是欠了欠身:“見過尊駕。”
那青年尚未開口,他身邊看似高等丫鬟的女郎卻笑道:“以前沒有見過你啊,該不是刺史大人新訪的美人吧?”
秋薑又是一禮,不卑不亢地說:“小人是平民婦孺,做些小營生。有位王君想買我的小點心,便讓我過來。方才隨著執事前往後院,誰知迷了方向,還望娘子不吝指引。”
“說話倒是文縐縐的,你讀過書嗎?”那丫鬟抬起下巴審度著她,倒有些意外。
秋薑想了想,不知用什麼借口來結束這無聊的談話。那邊,執事終於找到了她,一邊和那青年告罪,一邊遣使她離開。走的時候,她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下,卻發現那青年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那眼神——好像認識她似的,她有些困惑起來。
記憶裏,她並沒有見過這個青年。
但是,不知為何,她也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可是,無論她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難道是前身以前認識的人?
帶著這樣的疑惑回到家裏,將到手的錢幣遞給青鸞,她仍有些失神。晚上,哄了敏和睡了之後,一個人在院子裏靜坐,直到青鸞出來看她,將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秋薑抬頭去看她。
青鸞的眼中透著疼惜,歎了口氣:“你這是何苦?”
秋薑怔了怔,知曉她誤會了什麼,忙道:“我沒有在想李元曄,隻是今日碰到一個人,覺得很眼熟卻想不起來罷了。”
青鸞卻道:“你和他不大可能了。”
秋薑不明白地望著她。
青鸞一直看著她,過了良久,才別過頭,道:“我今日去東坊,路過府衙時聽到的,他要與鄭家七娘成親了。”
“……”
“你現在已經不是謝三娘了,你一無所有,就算再見他又如何?隻怕他恨你入骨,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她忽然有點不想回荊州了。為什麼要去荊州呢?見到李元曄又怎麼樣,他們之間的裂痕還能修補回來嗎?這時候既痛恨他的惡行,又痛恨自己的脾氣。
這樣想著,外間忽然傳來振聾發聵的巨響,接著便是喧嘩聲,一聲一聲,此起彼伏,從東邊坊牆的地方傳來。秋薑和青鸞對視一眼,紛紛起身——那是主城門所在。
青鸞麵色凝重,甚至有些罕見的蒼白:“洛陽亂了,爾朱勁欲複辟舊製,很多漢人大儒慘遭胡人屠戮,現下大家都往荊州逃去了。這邊往北就是秦州,刺史陳慧和李家不睦,據說很快就要打仗了,想不到這麼快。”
“李家勢大,他不過一州刺史,怎麼敢主動南下呢?”求秋薑有些難以置信。
青鸞道:“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們快收拾東西走吧,要是叛軍攻進來,就走不了了。”
“別急。”秋薑道,“現在這個點,城門都是緊閉的,沒有特殊令牌根本出不去。城門也不一定失手。”
話音未落,院門就被一夥人踹開了,個個手持菜刀、斧頭等利器,如惡狼般盯住他們。秋薑一眼就認出這是隔壁宰豬的張二麻子一家,平日做事就不地道。看他們大包小包還手持兵刃東西凶樣,不難猜出——這是打算劫道一票趁亂逃離了。
這在戰爭年代,是很常見的。
“快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張二麻子滿臉橫肉地凶道。
秋薑把敏和抱在懷裏,和青鸞三人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