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麵，鳳翔心情挺沉重的，不敢直視吳寶，不知如何開口，不知該說些什麼。『可*樂*言*情*首*發』在這種情況下，誰能沒有巨大的壓力啊。沒想到，吳寶倒是個樂天派，見鳳翔那樣，反倒先開口勸開鳳翔，道：“夥計，心裏甭吃勁，沒事，我真的沒事！”仿佛鳳翔被打成右派他在安慰風翔似的。說著，又開起玩笑：“對了，來了也好，你還得向我道喜呢！”
“你這貨，真沒正形。”見吳寶那樣，鳳翔心情好了點，道：“這陣還有心情諞大嘴，長嘴騾子賣了個驢價錢——全吃虧在你這個嘴上！”
吳寶道：“咋，你不信？那我給你說道說道。原先我猜想我八成要被送到勞改農場，結果沒有，你說這是不是一喜。原先，我想我開除公職後就失業了，結果呢，還進了大集體性質的修繕隊，糧食定量還高了，你說，這是不是二喜。這雙喜臨門的事是不是你得向我道賀？”
這“胡拉海”（粗心、開朗、心裏不擱事），心夠大的！見吳寶那麼風平浪靜的，鳳翔放心了。細想，吳寶這種想法也對。自己不給自己找原因減壓，還不把人能愁死？再說，吳寶被劃為右派瞎好還是有原因的，也有些事實，和小於老師相比，同樣都是右派，他難道不是占了大便宜嗎？
鳳翔把他們學校小於老師的事情一說，吳寶一拍大腿道：“絕！你這麼一說，我倒想得更明白。我們係統那幾個年輕娃有啥事嘛，也就是有點‘張’，結果比我還慘，就因為老家在農村，全給攆回去了。這麼說來，我還沾了大光，三喜臨門，三喜臨門！”吳寶說完，誇張地大笑開了，仰身倒在床上，衝著頂棚，手舞足蹈的。
“去你的吧，三喜臨門？還四喜丸子呢！”見吳寶那樣，鳳翔戲謔地道，一時壓抑的氣氛緩和多了。
看著吳寶，鳳翔不由得想起一句老話：境由心造。能造出這樣的“境”也隻有吳寶這種人了。
問起王曼莉，吳寶臉上的笑容頓失，有點傷情：“領娃到她娘家去了。唉，我倒沒啥，就是對她的壓力太大了。剛劃右派那幾天，我心裏難受，要和人家離婚，讓她趁年輕再找一個。可人家王曼莉連哭帶罵，說我小瞧了人！沒看出，平時我倆老拌嘴，關鍵時候，這媳婦還真知道心疼我。”
難得，難得，這平時咋咋唬唬的王曼莉心眼還真善良。鳳翔猛然又想，如果是黃秋菊呢？
流年似水，歲月如河。反右之後，一切又複歸平靜。
但平靜的生活有時會不期然間蕩起一朵兩朵美麗的浪花。
春節過後，新學期開學不久，鳳翔到教育局開會。散會後騎自行車正朝回走時，猛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鳳翔來了一個急刹閘，扭頭一看，是一個女的站在不遠處揮手喊他。他推車走近一看，眼睛一亮．心立刻怦怦亂跳起來，脫口激動地叫道：“胡雯娜！”
胡雯娜也很激動，眸子裏溢滿了驚喜，迎著鳳翔緊走幾步，站在鳳翔的麵前。白淨的臉龐潮紅潮紅，高興得話都說不出來，隻是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瞅著鳳翔。好久，才清醒過來似的握著鳳翔的手直搖，道：“真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我一直想著你呢！”
“我也是。”鳳翔答道。
多少年了，又一次握住了胡雯娜柔軟溫潤的手，仿佛在夢境中，鳳翔似乎仍不相信這是真的。一時，鳳翔和胡雯娜倆人隻是傻傻地站著，笑吟吟地對視著，雙手緊握在一起，忘了周圍的一切。看著望著，胡雯娜咧嘴想笑，笑著笑著，淚珠竟然滾落下來。
還是鳳翔先意識到什麼，來來往往的行人正朝他們看呢，遂慢慢放開手，把自行車推到人行道上，道：“走，咱倆到那邊說話去。”然後，領著胡雯娜走到不遠處的一棵老槐樹後麵。
十多年了，雖然無情的歲月在胡雯娜的臉上留下了一些痕跡，然而，她依然顯得是那樣的溫婉美麗。她穿著一件淺色格子呢短大衣，圍著一條紅圍巾，下著黑色褲子，腳穿平跟皮鞋。一身樸素的打扮仍難掩蓋她天生的高雅氣質。她的臉依然白皙，少見皺紋，彎彎的柳眉下那雙大眼睛還是那樣的明亮。而她那天生潤澤的紅紅的嘴唇，更使她的臉龐充滿活力……十多年了，這張無數次在鳳翔眼前閃動、在夢境出現的臉龐如今就在眼前，這難道又是做夢？胡雯娜顯然和鳳翔的心情一樣，也目不轉睛地在鳳翔的臉上掃來看去。這個氣質儒雅挺拔英俊的男人，褪卻了當年的生澀，魁實多了，顯得更成熟更富有魅力，當年沒有嫁給他，真是一生最大的遺憾啊！想到這裏，潮紅又泛上胡雯娜的臉頰，為掩飾窘態，她連忙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