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娃娃還小，不太懂事，還沒有感受到他們和別人的差異。『可*樂*言*情*首*發』有時調皮，和別的小孩打捶鬧仗，人家猴急了，就會拖著長音罵道：“地主地主，以前喝血，現在吃屎！”或者是：“地主家娃，愛叫爸，尻子塞個軲轆把！”他們當時氣得掉淚，回家總被父母訓斥一頓。可一覺醒來，第二天就忘了，該瘋還瘋，該匪照匪。近年，升到高年級，階級鬥爭的規格也似乎升高了，兩個孩子開始感到壓力。旁人都戴上紅領巾，弟兄倆老戴不上。貧協主席的娃娃明明學習一般，學校還是叫他當上了三好學生，到鄉裏領了獎。集合隊伍，搭眼一看，紅領巾仿佛是貧下中農的標誌，而脖子上空蕩蕩的大抵是地富反壞的子女了。
這一天，國藩的兩個兒子放學回家就悶悶不樂的，吃完飯也不出門，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國藩媳婦以為孩子不舒服，摸摸額頭不燒，叫兩個起來，兩個也不吭氣，也不動彈。國藩有點生氣，嗬斥道：“豬一樣，吃飽了就倒。起來，念書去！”
兩個孩子仍然不動。
“是不是考試沒考好，挨老師批評了？”國藩又問，兩個兒子隻相互瞅了一眼還不吱聲。
國藩忍不住躁了，一把拽起老大，罵道：“死人，啞巴！”說著就是一個耳光。然後又要打老二。
“啞巴”哇的一聲哭了，終於開口了：“是學校要簽表了……”
“簽表，簽啥表？”國藩不明白，忙問。
國藩老大揉著臉頰，噙著淚，從書包裏翻出一張表格。國藩接過來在煤油燈下一看，一時也愣住了。
因為升高年級了，開始建檔案，孩子捎回來的就是建檔的登記表。
這張不起眼的表格是國藩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的。雖然沒一點分量，簡直輕似鴻毛，但卻沉甸甸的，甚至壓得國藩的手直發抖。
這表不好填呀。姓名、年齡、民族、籍貫後麵就是家庭成分。再後就是家庭成員、社會關係的政治麵貌，還有需要向組織交代說明的事情……這張表要跟著娃一輩子呀！捧著這張表格，國藩兩口子愁了一夜，商量了一夜。成分倒好填，誰也瞞不了。政治麵貌，當然是地主分子，這也沒辦法。隻是自己坐了一年半廳子的投毒事件，最後隻是把人放了，到了也沒說個所以然。這些要不要給組織說明，不說明會不會招禍？說真的，這幾年的事情把國藩經怕了。最後，還是國藩媳婦有主意，道：“不管他了，後麵空著，由他去！”
第二天，國藩把表填好交給兩個孩子時，心裏很不好受，有點愧對孩子，傷感地道：“娃呀，你倆大了，該懂事了。你大運氣不好，落了個地主帽子，給你倆掙了這個瞎瞎成分。記住，咱跟旁人不一樣，以後少惹是生非。惹不起躲著，如果再打捶鬧仗的話，看我不砸斷你倆的腿！”接著又專門對老二道：“你這崽娃子靈醒，是個念書的料。也記住，好好念書，把書念成了，到城裏去，離開村子，也省得人家罵你是地主娃。你看，你鳳翔哥人家書念得好，靈醒，早早就把地主的帽子撇了。這陣你看人家在省裏當校長，多有出息！”
兩個兒子使勁地點著頭。
好像那表格印在國藩兩個兒子腦海中，壓在他們心頭，從此以後，仿佛他們真的長大了，真的懂事了，果真再也沒有惹是生非讓國藩生氣。
離開國藩兩個兒子後，工夫不大，鳳翔就回到村裏。
鳳翔升為校長曾在村裏轟動一時，鳳翔媳婦到市委當了比鳳翔還大的官更在村裏成了一件大新聞。這陣天冷，街上的人不多，可一見鳳翔，有些人還是忍不住衝鳳翔直嚷嚷：“鳳翔，聽說你媳婦升官了，咋不帶回來辦幾桌，熱鬧熱鬧？”
鳳翔笑笑，隻應付：“嗨，升啥官，她也隻是到市委幫忙的。”
聽到鳳翔的聲音，母親早在門外等著。
那年，受不了媳婦的話，鳳翔母親從城裏回來後絕口不提婆媳不和。為了遮掩，她逢人就誇獎兒子孝順、媳婦賢惠。至於為啥不在城裏享福，鳳翔母親更有說辭：城裏亂糟糟的，大雜院，哪有咱農村清淨。城裏住戶一家挨一家，哪有咱寬房大院敞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