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有許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比如我為什麼要去西伯利亞。一個靈感,一次偶然,都會影響一個人的命運,或者人生某個階段。得意也罷失意也罷,輝煌也罷暗淡也罷,其實都隻是一個驛站甚至隻是一個標點。
我生性好獵奇,這大概是唯一的解釋。別人都能去或容易去的地方,我未必去或者不忙去。別人很難去的地方,無論多麼蠻荒,往往最能讓我想望讓我激動。
我明明知道,世界上有許多國家、許多地方你是永遠走不完的。比如中國、俄羅斯、加拿大、美國、澳大利亞這些幅員遼闊的大國,比如撒哈拉,你即使是總統,是聯合國秘書長,最多也是走遍它的省、它的州罷了,你不可能走遍它每個鄉村。
西伯利亞就更是這樣了。多少世紀以來,它是遙遠和遼闊的代名詞,它是荒寒與服苦役的代名詞。世界地圖上最大的一塊土地就是西伯利亞--廣義的西伯利亞;在俄羅斯地圖上它分為西西伯利亞平原、東西伯利亞高原和遠東邊疆區。我記憶中它的總麵積該是1200多萬平方公裏,一查資料才知道它有1283萬平方公裏,占全俄羅斯的三分之二,幾近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中國和印度兩國麵積的總和。而即使是今天,整個西伯利亞的人口,大概也就是中國和印度的百分之一。而且主要集中在南部烏拉爾到遠東鐵路沿線的若幹城鎮。原始森林、凍土帶、無人區占了西伯利亞的絕大部分。最聰明最強大的人類,是這裏的稀有物種。而且在這裏,它不願繁衍自身。
我所到的,自然是西伯利亞的一部分,一小部分,具體說是西西伯利亞的一小部分。當然,遠東我也去過,西伯利亞大鐵道我也經曆過,並借助它穿越了東西伯利亞,但那都是跑馬觀花而已。
近200年前,1827年,詩人普希金把他作的兩首詩托一位12月黨人的妻子摩拉維奧夫娜帶到了西伯利亞的一處礦坑。那裏有他的兩位朋友:普希欽和尼基塔·摩拉維奧夫。其中一首《寄西伯利亞》這樣寫道--
在西伯利亞的礦坑深處,
請把高傲的忍耐置於心中;
你們辛酸的工作不白受苦,
崇高理想的追求不會落空。
災難的忠實姊妹便是希望,
在幽暗的荒原下鼓舞人心;
她將把勇氣和歡樂激揚,
渴盼的日子就要降臨。
遺憾的是我沒能去到當年百餘名12月黨人勞作的西伯利亞礦坑。我還遺憾當年俄羅斯許多偉大詩人因為交通,因為嚴寒恰恰沒有到過西伯利亞。
不管怎麼樣,我去了,經曆了,不是官方訪問,也不是有錢的旅遊者或沒錢的流浪漢,而是像一個普通居民那樣住了一個月,間或還作些旅行。這在我人生中難得,在我一幫老朋友中也尚未聽說有第二人。這就夠我陶醉和炫耀一陣子了。我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思,免不了膚淺,卻都是現貨鮮貨。
我還想說:我是在2003年春天寫下這些文字的,在近乎隔離的“非典”的日子裏我格外懷念你--西伯利亞。我相信,在那裏獲得“非典”的機會跟獲得登月的機會幾乎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