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頭微凝,他看著眼前鬱鬱蔥蔥的山林,有些不解:這是什麼地方,自己又是為什麼來到這兒?不待他想通,就聽到母親的叫喚聲,他回過神,抬頭便見到父母等在不遠處。
快步追上父母,他抱著花,問起母親:“梨香呢?”
母親愣了愣,用著奇怪的眼神看向他:“我們這不正要去看梨香嗎!”
他恍悟,猛然想起妹妹生了重病,頓時憂心忡忡,卻不想加重父母的思想負擔,沒再出聲說話。他跟著父母走在山路上,周圍的景色漸漸模糊,變得光怪陸離。
眼前憑空出現的墓碑,陰刻的姓名,刹那間擊潰了他的神智。碑上,黑白照片裏的少女笑得甜蜜,甜蜜得詭異。
香水百合散落了一地。他聽到母親悲傷地歎息:“這個傻孩子,怎麼就想不開自殺了呢?”
他好像窒息了,吸入的每一口氣息都像刀鋒,尖銳地劃過肺腑,痛徹心扉……
柳生比呂士從睡夢中驚醒,揪痛的心髒抽搐得讓他難以呼吸。手臂撐著額頭,過了好一會兒,情緒才慢慢地自夢境裏解脫,他怔忡地坐在書桌前,對著麵前一本有關血液病的論著發呆。
忽地想起夢裏的那一幕,陡覺心跳失措了,於是明明下午有一堂很重要的專業課,柳生比呂士依然翹掉了課程,打車趕去了東京醫院。
隔離病房外,一身白衣的青年靜靜地站在玻璃窗前,沉默地注視著坐在病床上的少女:最近病情穩了,她的狀態看起來還不錯。
病房裏的人正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隻手胡亂地在枕頭下摸索著。
柳生比呂士安靜地看著他最愛的妹妹,眼中是點點的溫柔,先前被噩夢攪起的負麵情緒,在這一眼的注視中,盡得化解。
女孩從枕頭下摸索出一樣物件。
柳生比呂士有一秒的怔愣。那是一把水果刀,刀刃折射的森冷光芒,穿透隔離室的玻璃,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髒。
柳生梨香對著手中的水果刀發著呆。這把刀是中午吃飯時,趁著母親不留意,她悄悄地扣下來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隱藏這把刀。她隻是偶爾會想,既然注定要死亡,她何必要再一次地經受那樣生不如死的折磨,又何必讓她敬愛的父母、她深愛的哥哥親眼目睹著她每日的痛苦而無能為力。
她開始經常回憶起前世。前世的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耗盡了生命,可她不甘於服從一直對她極不公正的命運,即使沒有在意她的、她在意的人,她仍舊拚著一切想要活下去,哪怕是苟延殘喘,她也要堅持地活下去。因為那時她什麼也沒有,她唯一擁有的就是生命。
但現在,她所有的勇氣,好像在前生燃燒殆盡。此世,她擁有了許多,有她在意的、在意她的人,可是她已經逐漸難以做到若無其事地堅持活著,因為她有太多的舍不得。越是在意,她越加懦弱,越是舍不得,便越加絕望。
前世今生,一個輪回,她好像終究擺脫不了一種宿命。
病房門被人打開。梨香下意識地抬頭,見到快步走來的兄長,手上不由得一抖,水果刀悄然地掉落在床上,發出一聲悶響。
柳生比呂士俯身撿起水果刀,靜默地看了女孩一眼。
梨香不自覺地低下頭,莫名地心虛,不敢與兄長對視,他此時的眼神比她昏迷醒來的那一次還要鋒利冷冽。
柳生比呂士沒有如女孩料想的那樣生氣,他隻是將水果刀拿遠,然後走到妹妹的床邊,緩緩地蹲了下去,沉靜地注視著病床上的少女,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