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如果她們發現我就是《Lilac》的作者,她們是不是還會追看“臨江仙”的作品呢?

我把對於那些女人的厭惡轉為文字,沒多久《寸灰》便誕生了。我將《寸灰》推入徵文比賽區,不到一天便衝上排行榜第一名,留言板中認識與不認識的網友留言,每分每秒持續更新著。沾沾自喜地讀完,卻在關上電腦時有了一陣失落。

那些網友是喜歡“臨江仙”的,那些網友是支持“臨江仙”的。對他們來說,“臨江仙”必定是個溫文儒雅、博學多聞的美男子,開口閉口都是古典詩句,永遠都會溫柔地替他們解決疑問,幽默地閒聊互動著。

他們喜歡的,是“臨江仙”,不是“我”。

“我”既不溫文儒雅,也不博學多聞,開口說話吞吞吐吐,更別說冒出什麽古典詩句了。我很懦弱沒用,像有憂鬱症一樣總愁眉苦臉,像有自閉症一樣封閉自己,沒有什麽朋友。

曾經我以為小說、以為魔都會是我的一切,我的人生將因此而不同,我在上麵扮演著理想中的自己──“臨江仙”,扮演到每晚都不舍關掉電腦。

但是那些女人的閒聊打醒了我。

如果我這個沒用的男人,就是她們心中完美的“臨江仙”,將兩個形象重疊在一起的話……

我遲遲寫不出《Lilac》的結局。

每打開Word,心頭就被緊緊揪著。

我看著自己的手,那雙不停敲打鍵盤,敲打出《水塔》、《Lilac》、《寸灰》的手。

厭惡油然而生。

我到底為了什麽而寫?為了網友的讚美支持?為了滿足自己?為了發泄現實世界裏的不滿?為了逃避現實?為了出名?為了尋找另一種人生?這些都是藉口、都是不值得思考的藉口!

因為“我”,這個本質根本就沒有受到任何改變,沒有從網路獲得任何助益!

“臨江仙”,真正在魔都享譽一切,是那個完美的“臨江仙”啊!

攤開手掌,肥粗矮胖的十隻手指,扭曲變形著,像在嘲笑我這麽晚才看清真相……

我離開電腦,從書櫃底層拉出一台裁紙器。

剛上大學時,我曾不懂事地跑進升學補習班打工,做盡各種打雜苦頭,浪費了數個月,賺取微薄到連書籍費都付不完的薪水。在那兒除了學會打電話訂便當外,我隻學會了使用裁紙器。

我喜歡銳利刀鋒劃下,割去紙張的聲音,不猶豫、不躊躇。

我也將一些非紙類物品,放到裁紙器平台上,手動壓下大刀,像電視劇“包青天”裏的“狗頭鍘”、“龍頭鍘”、“虎頭鍘”一樣,我裁過水果、裁過壞掉的布偶、裁過路邊夾中的娃娃。

我將裁紙器放到地上後,再從櫃裏找出藥箱,準備好開水一口氣吞下藥罐裏僅存的半瓶止痛藥。

醜陋的雙手仍在嘲笑我。

醜陋的臨江仙。

複雜的感受直衝腦門,咬緊牙關的生氣,眉頭皺起的悲傷……

我調整好姿勢,將那惡心的臨江仙的左手放到平台上,顫唞的右手握住刀部握把。

“長恨此身非我有……”

醜陋的臨江仙、虛偽的臨江仙,開鍘、開鍘、開鍘!我要聽見你頭顱重重落地的聲響,那聲音配上刀子穿透你脖子的聲響,一定好聽至極!

刀子的銀光閃爍,電腦右下角即時通訊軟體不停有臨江仙的讀者上線,他們如果知道我手刃了臨江仙,會做何感想呢?一想到我再也不用受著臨江仙的折磨,憤怒的嘴角忍不住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