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刹那芳華,那樣短暫的相遇,恍惚的讓他懷疑,是不是他從來就沒有找到過她。
他不知道他還有多少個五年可以等,可是愛了一個梁月奴,他不願意再去找別的女人。再美的女人,也不過隻是紅顏枯骨,他視線之中,看不到其他女人的存在,心心念念隻記得一個梁月奴。
他忽然記得無比清晰,這麼多年來的所有事情都念念不忘的記著,他記得月奴喜歡在鬼節放河燈,那時候他還笑過她——那時候,他也還不知道月奴其實是個女子。
他隻想,哪個男孩子會去放河燈呢?這些明明是姑娘家才會做的啊。現在想來,他隻覺得自己殘忍的很,將一切女孩子該有的旖旎全部奪走。
看著放在桌子上的河燈,趙聖陵唇角勾起一個微笑。
他換了一身素白的衣衫,拿了一個河燈,因為記得月奴說起過,在鬼節放走的河燈,可以實現一個願望。他知道這樣很幼稚,可是他真的沒有別的方法了。
夜晚,街道上很熱鬧,行人匆匆來往,他抱著河燈沿河行走,郊外的護城河邊上種了好些鳳凰花樹,正是花期,鳳凰花怒放,花瓣被風吹的到處飛散。河兩邊早就圍了好些人,有千金小姐有風流才子,有農家小妹,還有犁地的小哥,每個人手上都提著一隻河燈。
他從未想過,他趙聖陵竟然也會有一天,執著河燈懷揣念想來這裏尋找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可能。
他曾經不屑於做,如今卻那樣小心的抱著河燈而來。
他蹲下身去,輕輕的將河燈放入水中,然後望著河燈飄向河的那一邊,視線掃過岸對麵的鳳凰樹下,有個女子穿了一身藍色布衫,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懷裏抱著的孩子。
一切美麗的那麼不真實,周遭人聲好像全部消缺。
他瞬間動彈不得,下一瞬間他直直的跳進齊腰的河水中 ,周身傳來驚呼聲,他不管,他的視線緊緊的鎖住那個女子,然後看到她因為聽到周圍的巨大動靜而看過來的眼神。看到那眼神慢慢的由茫然變的錯愕再到慌張,然後下一瞬間轉身就要逃。
是他,月色很濃,大片的鳳凰花似火,而他就這樣踩著冰冷的河水而來,河麵上飄著精致的河燈,那個人卻隻緊緊的望著她。
月奴倒吸一口氣,轉身就竄入人群之中,倉皇的逃入深巷之中,到處都是黑不見五指,因為所有人都到街上去了,所有四下靜得越發嚇人。
好像隻能聽到她的喘息聲和淩亂的腳步聲,月奴此時隻有一個念頭——逃!
要逃得遠遠的,不能被他找到,不想被他找到,也不可以被他找到!
然而,他又怎麼會給她逃走的機會,下一瞬間他一把將她拉住,水珠在空中漾起來,落在臉上,宛如淚水。他唇角抿出一個倔強的笑意,然後在自己做出反應之前傾身將她擁入懷裏。
漆黑的小巷之中,隻有彼此沉厚的喘息聲,誰都不敢說話,怕一開口,一切就消失不見。
“哇哇……”一聲啼哭拉回了他的理智,他錯愕的盯著她懷裏的孩子,然後再看看她的臉,臉色已經蒼白至極了。
“梁月奴,你最好解釋清楚,你打算帶著我的孩子,去哪裏?”那一瞬間,有喜悅有氣憤還有濃濃的不舍憐惜,他望著她的眼睛,“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讓我找不到?”
月奴還在震驚之中,她想說這不是你的孩子,可是話到了口邊又咽下去了,這樣說,誰都不會信的,因為這個小小的嬰兒,有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她無法否認。
在逃出去之後,卻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她自己都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悲傷。
這一年來倒不是故意讓他找不到的,而是她以為那樣的事情之後,趙夫人和王爺一定不會允許他再找她,再來她住在深山之中,沒有人找得到的。
今日若不是鬼節,她到這裏替陳默放河燈,也不會這麼巧的被他發現。
大抵,真的相愛的兩個人,是一定會遇見的,無論中間隔著些什麼,都不會太悲傷。
“我想你。”她卻笑著哭了。
他不會知道她有多想他,在知道懷孕之後,在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的時候,她多少次的在夢裏夢見他,她其實多麼希望他在她身邊,可是她害怕打擾他的生活。
“可是我配不上你,我不夠好。”她還在笑。
“很久以前我在想,為什麼我不漂亮那麼一點點。那樣至少可以離你近一些。”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我們之間差的真的很遠,我不夠好,而你太過於美好。你隻要最好的東西,所以一定要最美的人站在你身邊。”
“可是我還是想你。”她終於笑不出來了。
他心疼的厲害,“傻瓜,說什麼傻話。沒有什麼配不配,我說過了我趙聖陵隻要你一個人,過去,現在,將來,永遠都不會變。”
“我一直得到的就是最好的東西。”他定定的看著她的臉,“而你,才是我趙聖陵此生得到的最好的,隻要我愛你,你就是最好的。因為遇見了你,才讓我的生命變得完美。”
而他,竟然也是在過了這麼多年之後才明白這一點的。
她終於哭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再逃了,再也不會了。”
他抱起她臂彎裏的孩子,另一隻手牢牢的牽著她的手,“沒有關係,就算你逃我也會找到你,十年二十年,就算活著找不到,到了奈何橋我也要等到你。”
“我們回家吧。”他終於柔聲對她說。
“好。”她輕輕應著。
河燈悠悠的飄向前去,那個蓮花狀的河燈上黑色的墨水寫著陳默兩個字,河水波光粼粼,月色正濃,那河燈就一直借著水流和風的方向往前飄。
在下遊,一棵碩大的鳳凰樹下麵,有個人一身白衣,慢慢的俯下身去,輕輕的撈起了河裏飄著的河燈,看見上麵寫著的兩個字,若有所思的望向上遊,隻看到兩個人的背影,互相依偎著,消失在黑夜之中,他收回視線來,看著這盞河燈,然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