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六月的一天,隨著雙河縣一中考試結束鈴聲的響起,參加高考的學子們紛紛起身交卷離開考場,張華偉也起身收拾好東西隨著大家走出了考場。和大多數的考生走出考場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不一樣,張華偉的心情卻是更加沉重,張華偉清楚自己的成績平時也就是中等偏上,加上這次考試自己的感覺並不好,所以想考上大學應該是不可能的。
張華偉的家在離縣城十幾公裏的大王鄉一處小山村,從張華偉的家到大王鄉還有五六公裏路,隻有一條機耕道通到鄉政府所在的鄉場上,從鄉場到縣城是一條碎石路。每天中午十一點有一班公共汽車發往縣城,張華偉自從到縣城讀高中後每星期六下午放學後都是走路回家,星期天下午又走路到學校上課。
張華偉家裏有六口人,奶奶,父母和哥哥姐姐,哥哥姐姐都是在讀完小學後就沒有再讀書了,因為家裏經濟比較困難,也沒有條件在供養他們讀下去了,張華偉在三姐弟中讀書還算比較用功的,成績也還可以,順利地考上了鄉中學。由於是家裏唯一一個可以讀書的孩子,也是最小的一個孩子,父母咬咬牙讓張華偉繼續讀了初中,希望張華偉有一天也能有所出息,要是能讀出去,如果再能吃上商品糧的話,那就真正的光宗耀祖了。
張華偉初中畢業的時候也想考中專,這時的中專畢業出來國家是要包分配的,考上中專也就不用交學費了,都是國家補貼,考上中專是這個時期農村學生的一個夢想,但是在這個年代想考上一個中專絕對要比後世考上一個一般的一類本科還要困難得多。所以張華偉沒有考上中專,但是卻考上了縣城一中。其實在這個年代能考上縣城一中也是很不錯的了,在張華偉所在的村子裏他也是仡今為此第一個考上縣城一中的人。為此相鄰們還讚不絕口,碰到父母總是要誇獎一番,父母也總是表麵笑嗬嗬興高采烈的樣子,但是一回到家就又是另外一副表情,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父母在愁拿什麼來供養小兒子繼續讀高中,家裏也沒有什麼收入,溫飽問題都才基本剛剛解決,現在每年都要缺那麼一個把月的糧食,這一個把月的糧食每年都還要去借,現在小兒子又考上了高中,一學期起碼要幾十塊錢,對現在的農村家庭來說幾十塊錢也是一筆大數目了,所以父母愁得連覺都睡不著,最後還算父親一咬牙一狠心,既然小兒子能讀書,也是老張家第一個考上高中的,就是砸鍋賣鐵也供他讀下去。於是將家裏一頭半大的豬賣了,湊夠了張華偉第一學期的學費。
張華偉看著父母為了自己愁成那樣,就對父母說自己不想讀書了,結果卻招來了父親的一頓臭罵,父親對張華偉說:“小偉,既然你能讀,老子就是累死了也要供你去讀,隻有將來你能有出息,老子就安心了。”
就這樣到了高中開學的時候,父親領著張華偉天還沒有亮就從家裏出發往縣城報名去了,父子倆走在機耕道上,張華偉背著母親為他洗得幹幹淨淨的被子,父親背著米,懷裏揣著賣了架子豬的二三十塊錢,父子倆就那樣默默地走著,誰都沒有說話。走到半道的時候,父親從張華偉的肩上取下被子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張華偉走在父親後麵看著父親背上背著給自己上學吃的米和剛剛拿過去背在上麵的被子,鼻子有些發酸,眼圈也紅紅的,張華偉在心裏暗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讀書,爭取考上大學,因為考上大學就不用交學費了,畢業出來就能工作掙錢了,那樣就可以孝敬父母了,也不要父母操心了。其實張華偉哪裏知道無論孩子怎麼樣,父母都是會操心的,在父母的心中孩子就是孩子,始終是長不大的。
張華偉看著父親背著那麼多東西,就趕上去想叫父親把被子給他,父親回頭看了他一眼說:“老子不累,背得動。”在多年後張華偉都還能清晰地記得父親送自己上高中時拿背上背著兩包東西的背影,就是這個背影在很多時候張華偉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給了他無限的動力。
張華偉和父親到了學校報了名交了學費和蒸飯費,蒸飯費是每頓二分錢,又到夥食團去交了米,父親又到宿舍為張華偉鋪好了床,就準備返程回去了。張華偉將父親送到了學校門口,父親伸出了他那滿是老繭的大手掌摸了摸張華偉的頭,眼裏充滿了慈愛地說道:“小偉,爸就回去了,你今年也十三歲了,應該懂事了,要聽老師的話,要和同學搞好關係,不要去學那些不好的東西,離家那麼遠,爸也不能天天見到你,也不能天天說你,你自己要好好的,不要想家,放假了你就回來,有車你就坐車回來,路遠你一個小娃兒很難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