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風霜輕騎快馬(一)

傍晚時分,靠近塞北的代洲城籠罩在一片晦暗之中,時值深秋,江南還是草木深蔽綠肥紅瘦,這裏卻已經風霜勁吹一派肅殺了。因為距離城北三十裏外便是北宋的重鎮雁門關,是以此地經年有重兵把守,戰事的頻繁與戰亂的深重使得方圓數十裏人煙稀薄,滿目蕭條。

黃昏後的代洲城內,大街小巷見不到幾個行人,凜冽的西北風刮起街麵上的塵土和草葉,潑潑剌剌地旋得滿天都是。城內最大的客棧“福安”老號的門廊前,早早地就掛起了一

盞“氣死風燈”,紅黃的光影映照下,那麵粗布幌子正迎風呼呼啦啦作響。

客棧的門半掩著,為遮擋寒氣,還特地在外邊掛了一道用野草編織的厚簾子。一個小二打扮的人正掀開草簾,探出半個身子,向西邊張望,嘴裏還在嘀咕著什麼。

突然間,西北角隱隱響起了一陣馬蹄聲,蹄聲漸近,正是朝這個方位急奔而來的。店夥計頓時麵露喜色,扭頭朝著店裏邊吆喝,“來了,今早上出去的那班爺們可不是回來了麼!”趕緊邁出門檻去迎接。

此時,馬匹已經來得近了,原來隻是一輛馬車。店夥計心裏暗自嘀咕:“這是怎麼回事,那十多位爺們呢?”朦朧中,見策馬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少年,身穿寶藍色勁袍,左手抱著一團用紅披風纏住的物事,右手則扯著馬的韁繩。

燈光下,見他發髻散亂,慘白的臉盤上猶自沾著不少血點子,胸`前的衣衫上也是黑紅一片,掛在腰間的長劍如今也隻剩下個皮鞘。看到這情形,夥計不禁打了個寒噤,心想遮莫是碰見了盜匪?他依稀還記得今早上這班人離開客棧的情景,這位客官是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身披紅披風,看起來神采飛揚,那些人都叫他春霆賢弟。

便在這時,門簾一撩,掌櫃的迎了出來,照著夥計的後脖梗子就是一巴掌,“傻愣著作甚,還不快扶這位客官下車?”夥計這才愣過神來,忙顛顛地讓那年輕人撐著他的肩膀下來,並隨手接過他手裏的馬韁繩。掌櫃的也幫了把手,要攙住那人,那個叫春霆的卻反指著車棚,有氣無力地說:“先扶裏邊的那……兩位下來。”

掌櫃的和夥計這才看清,這輛馬車原來卻是契丹人常用的奚車,既可乘坐遠行,也可以當作宿止之處。兩人撩開車棚的格子簾,見裏邊躺著兩個人,一個是三十多歲的矮胖子,一個卻是身穿袈裟的和尚。當下,兩人七手八腳地把人從馬車裏拖下來,卻是一動不動,鼻翼間猛地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兒,原來這兩人竟是身受了重傷。看到這情形,掌櫃的和夥計麵麵相覷,當初這些人前來投宿時,這一僧一俗隱隱便是帶頭的,這胖子好像還是什麼

幫派的頭目。

當下,兩人頗費了些氣力,才將這兩人背進了客房,放在床上躺好,掌櫃的又吩咐下去,讓人給整治熱湯飯菜。那位叫春霆的年輕人坐在椅子上歇了半晌,待一碗熱湯灌下去後,臉上才有了些許紅色,便從身邊取出一錠紋銀,交付掌櫃的,讓他即刻去請城裏最好的跌打大夫。

掌櫃的拿了銀兩剛要退出,突然,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傳了出來,那個叫春霆的年輕人這才想起包在披風裏的孩子,揭開來看,見裏邊露出一張漲得通紅的小臉蛋,孩子兩隻漆黑光亮的大眼正瞪著自己。看到這番情形,掌櫃的心裏暗自驚異,猜想這裏邊肯定有蹊蹺之事,正要退出門去,卻又被那年輕人喊住了。

“掌櫃的,煩勞一並去裁縫鋪裏,給這小兒買得幾件衣衫。”叫春霆的人說到這裏,臉色隱隱泛起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