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銘兀自難以置信,道:“可我如何知道他在哪?”
雪飛鴻走到帳門口,轉動銅鏡,道:“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柳氏知道。”
銅鏡反射陽光,一道道射在杜銘的身上。巴掌大的一塊光斑,落在杜銘身上時,竟然灼得他一痛,無知無形的陽光像是攻城椎一樣的撞上來,每一撞,都在他的身上頂出一條影子——一連出來了十三條影子。
那些影子是青色的,從杜銘的身上跌出來,撞在帳篷的陰暗處,簌簌發抖,足不沾地地漂著。
杜銘吃了一驚,問道:“這些是什麼東西?”他還以為自己的三魂六魄都被打散了。
雪飛鴻用朱砂筆在十幾個影子上一一點過,道:“聽。”
那些影子經朱筆點過,突然便清晰了許多。杜銘不禁屏氣凝神,隻聽帳中微有風響,那風聲似有音律,道:“還我守生正……還我不壞身……”
杜銘激靈靈打個寒戰,道:“他們……他們是柳氏的遊魂?”
雪飛鴻點頭道:“不錯!柳氏子孫代代以肉身不腐為榮,其執念早已化同魂魄。他們死後,肉身不壞,一口濁氣也固而不化,幾百年的培養,早就讓他們成精不死。待守生正被盜,肉身化為塵土,自然就失去寄托,那一瞬間,它們紛紛投向自己身邊的肉身。你工兵營的弟兄,隻怕每個人身上都寄托了十幾條亡魂。陰陽不和,七日之內,輕則大病一場將亡魂消化,重則一命嗚呼,為亡魂害命。就連你杜將軍,恐怕也得頭昏腦漲一番。”
見杜銘麵上變色,雪飛鴻道:“可是這些亡魂對守生正的感應,也比生人要強出幾百倍。我現在再將他們強化,令他們附於杜將軍身上,必可帶領杜將軍找到那盜寶人。”
杜銘麵色發白,道:“可是,這樣一來,他們變強,我豈不是愈發陰盛陽衰,魂魄不保?”
雪飛鴻笑道:“不必擔心!我會壓住他們,保杜將軍無虞。”朱砂筆一勾,將青魂圈住,往銅鏡中一帶,青魂化作道道青光,經銅鏡反射,又照進杜銘的身體。
杜銘本不敢沾這些法術,還待推托,哪裏還來得及?驀地青魂附體,身子一震,抖如篩糠,雙目失神之際,唇上兩道鼻血蜿蜒而下。雪飛鴻一掌打在他的額上,叫道:“去奪守生正!”
杜銘仰天怪叫,一頭撞出營帳。
雪飛鴻張臂大笑,朱砂筆憑空虛點,大帳之內雲氣翻滾,宛如龍行。
三
蔡紫冠從地下鑽出來,撣撣身上的土,在樹根下刨出自己早埋好的包袱水袋,洗了臉,換了一身光鮮衣裳。於是從樹叢中走出來的人,就是一個俊美公子了。
頭戴逍遙巾,身披繡錦袍,腰纏瓔珞帶,手搖灑金扇。寬額尖頦,雖然福相稍薄,可是卻顯得清秀俊美,讓人喜愛。他出手闊綽在鎮上買了一匹快馬。然後,向黎城疾馳而去。
一路上頗有行人注目於他,眼中是窮苦人對上等人的豔羨——能在這樣的年景裏鮮衣怒馬的人,當然是能吃飽的。隻不知,如果他們知道,這翩翩公子其實是個靠死人吃飯的盜墓賊,又會做如何表情。
晚上,他在一家小店打尖。
那是一家小小的麵店。小二迎上來,蔡紫冠下了馬,道:“一碗素湯麵,一盤醬牛肉,一壺白水,一壺酒。”小二一呆,既要牛肉,為何又要素麵,既要好酒,為何又要白水?可蔡紫冠揮揮手,他就是喜歡這麼吃,他喜歡什麼味就是什麼味。
蔡紫冠轉著筷子等麵,兩根筷子在他左手五根手指間跳來跳去。
這次柳氏墓走得還真險,想不到竟然有軍隊的人捷足先登。自己一點準備都沒有,若不是見機得快,幾乎陰溝裏翻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