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真的死了,並且是徹底消失了。

“……然後我終於想起來了,我已經死了,在查案的時候被潛伏在被害人屍體附近的惡鬼害死了。”

“尺子,你說奇不奇怪,我們剛接到一個失蹤案,報案人是失蹤人的妻子,她說自己丈夫失蹤兩天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結果我們在一家賓館找到了受害人的屍體,結果根據屍檢結果判斷,發現她丈夫已經遇害七天了。”

宋錦方才和曾經說過的話交替著回蕩在遲筵腦海裏。他飛速地衝下了床,衝到書桌之前把葉迎之那本筆記抱入懷裏迅速翻看起來。

根據宋錦的話判斷,他無疑是遇見了像何家村、像隱山一樣的事情,可是R城可不是那樣封閉的一個小範圍區域,又怎麼可能發生那樣的事?他不能讓大宋白死,卻無動於衷,什麼都不做。他得看看,看看清楚,這個世界,他生活的這個地方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遲筵很快就翻到了那個可以讓人看到世界真實陰陽兩麵的術法。這次心情激蕩之下,施術之後他隻覺得雙眼處有些微的灼熱和脹痛,就像在儺神廟那晚一樣,熱感和痛感都很快消失,再次睜開眼睛之後他看到的已經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濃重的,比何家村還要厚重百倍的黑色鬼氣翻騰在城市上空,整片天空都看不見絲毫光亮,視線所及之處全都被黑色的鬼氣籠罩著。

遲筵趴在陽台上向下看,滾滾人潮之中,有人,也有為數眾多的臉色青白沒有影子的“人”。他們全部對自己所處的周遭環境一無所覺。

遲筵猶自不敢自信,匆匆穿上衣服拿上鑰匙跑出了家門。走在街道之上,身處鋼筋水泥的城市森林之中仰望黑壓壓的蒼穹,這種蒼白而無望的感覺又勝一籌。

他看見幾隻惡鬼將一名在橋上步行的路人推到橋下,卻趕不及救援,而周圍的人仿佛都沒有看到這一幕的發生。等他跑到落水地點向下看時,隻能看到河上漂浮起的溺水而亡的屍體。更為恐怖的是一個麵色蒼白的和方才落水之人長相打扮一模一樣的“人”憑空出現在他站立的地點,開始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去。

“他”可能是要回家,可能是要去參加一個聚會,可能會像宋錦一樣,無意識地再害死另一個活人。

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宋錦那樣及時清醒過來。

被鬼氣浸染的天空仿佛更暗了一份。

這是怎樣一個混亂而顛倒的世界。

惡鬼當道,陰陽顛倒,陽間地獄,人間末世。

你不知道你身邊和你朝夕相處的親朋好友到底是人是鬼,是不是他現在和你說著話,而他的屍體其實距你們不過一步之遙,隻不過所有人都視而不見。你不知道你身邊的惡鬼什麼時候會出手奪去你的性命。你不知道害死你的會是潛藏在暗處的惡鬼,還是你所以為的“人”。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著的,還是早已經死了。

也許你剛剛途徑的那個地方,就藏著你自己的屍體。

所有人,一個個死去,無一幸免,直至整個世界都變成一個“何家村”。

你以為的一切如常,如常的皮相之下,整個世界早已經換了一個樣子。

怎樣恐怖的世界。怎樣無望的未來。

遲筵完全是憑借身體本能向家的方向走。他看見身邊幾隻蠢蠢欲動的惡鬼,但那些鬼物似乎懼怕著什麼,始終不敢接近他。

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把他從頭到尾都徹底澆濕了,遲筵卻對周遭這一切沒什麼反應。

站在家門前的時候他剛拿出鑰匙,門就被一把拉開了,暖融融的氣息瞬間包裹了他,衝走了雨水的濕冷之氣,依稀可以聞到魚湯鮮美的味道。

葉迎之拉著門不讚同地看著他,一把把他拉進屋關上門摟進自己懷裏,絲毫不在意他渾身濕漉漉的樣子:“怎麼自己跑出去了?還淋得這麼濕?”

“阿筵,你是不是要我以後都寸步不離地看著你才甘心?”男人絮絮叨叨的,無奈地拿出幹淨衣服和大毛巾,把遲筵扯進浴室裏脫掉全部濕透的衣服,將人推到蓮蓬頭下打開熱水讓他衝著熱水暖暖,覺得差不多後又拿幹毛巾給他擦幹,再耐心地給他換上幹爽的衣服。

整個過程中遲筵始終都木呆呆的,完全任葉迎之揉搓施為。

葉迎之發現了他的不對,低頭親了親他左邊臉頰:“阿筵,怎麼了?”

遲筵垂下眼,避開他的目光:“我剛得到消息,大宋沒了,娟娟還不知道。”

葉迎之閉了閉眼,把他擁進懷裏,柔聲安慰著:“沒事的,阿筵,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遲筵隻覺得心沉沉地涼了下去。

他終於明白了外公當時所說的話,“你那位朋友,周圍都是沉重的鬼氣和陰氣”。他如今看得可能還要比外公看得更清晰一些。

麵前的男人攜裹著深厚的有如實質的深黑色鬼氣,麵色蒼白,帶著沉沉的死氣,源源不斷的鬼氣從他身上溢散開來,彙聚到天空之中,補充、構建著延綿不絕的鬼氣屏障。透過層層鬼氣,男人的麵容俊美依舊,隻是可以很明顯地分辨出,那絕不會是一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