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的下方,鋪著一張席,席上,童率和衣而臥,鼾聲陣陣。他身體背火的一側,從車上垂下一片簾幕,既擋住風寒,又聚攏住火的熱氣。
車上,晏薇依然無法入睡,四周的簾幕密密壓緊,幾乎沒有縫隙,但是就是有不知哪裏來的賊風,像細小的觸手,撩撥著,驅趕著睡意。隻覺得冷,但四肢又是溫的,那種冷,好像是從骨頭往外散發出來的。盡管已經把所有能鋪蓋的都堆在了身上,但晏薇還是睡不著。
果然還是生長在城中的嬌花,禁不起風吹雨打,雖說似乎比尋常人家的姑娘閱曆多些,也曾入山采藥,但之前都是借宿獵戶家,從未在外露宿過,馬車和房屋,畢竟還是不同的。晏薇隻覺得已經痊愈的風寒,似乎又漸漸回來了,想對黎啟臣說馬上趕路夜行去找宿頭,又覺得太任性了些,此時趕去下一個宿頭,估計趕到時天也快亮了……
已經是後半夜了,黎啟臣早就困倦不支地打了幾個盹兒,早該叫童率起來換班,但見他睡得香甜,想他白天馭車勞苦,總是不忍。
隻見童率一個翻身,衣袖險些揮進火中。黎啟臣伸過柴枝一撩,撥開那衣袖,童率登時便醒了,仰頭看了看天星,抱怨道:“都這般時候了,怎麼早不叫我?”
黎啟臣微微一笑:“你多睡些吧,明天還要馭車,我明天尚可在車裏休息。”
童率打了個哈欠,說道:“你去睡吧,我來守夜。”
黎啟臣點點頭,徑去車內探看晏薇情況,一摸額頭,隻覺觸手滾燙。回身對童率說道:“我們得趕路了!”
車,行駛在靜夜中,遠處村莊的輪廓已經清晰可見。
依然是童率馭車,黎啟臣和他並肩而坐,蹙眉道:“這個時辰去叫門,恐怕擾人清夢,何況我們還有個病人,隻怕人家有所忌諱。”
童率笑道:“不妨的,我來時就在這裏借宿,那家人家隻有一對老夫婦,守著個大院子,平常也就賺些打尖借宿的錢,我上次給了他們很多,他們千恩萬謝的,這次再見了我,隻有高興的份兒,哪有不開門的道理?”
果然,門一叫就開了,門裏閃出個持燈的老人。黎啟臣背著晏薇,童率扶持著,進了屋。
這麼一折騰,晏薇也醒了,自己配了藥,那老婦人拿去煮著,又張羅著做飯烹茶。
果然是一所軒敞幹淨的宅院,似乎還挺新,黎啟臣疑惑地問道:“家裏其他人呢?隻有您二老嗎?”
那老者回答道:“兒子在長岩關當兵,三年沒回來了,就隻我們老兩口,守著兩畝薄田過活。”
說話間那老婦已經端了藥給晏薇,又給黎啟臣和童率奉上新煮的餅餌。也許是因為熬了一夜,黎啟臣吃過東西之後,便覺得困倦襲來,安置好晏薇,便自和童率同席睡下。
醒來,周圍一片黑,莫非是由朝又睡到了夜?
似睡似醒之間,黎啟臣隻覺得身上沉重,似乎壓著一個人。想伸手去推,卻覺得手臂有千斤重,抬不起來。隻得往旁邊一滾,身上的人滾了下來,落在身側,帶著熟悉的氣息,正是童率。黎啟臣想要出聲叫童率,卻覺得像魘住了似的,發不出任何聲音……難道,還在夢中?但是,能感覺到顛簸,似乎身在車中,另一側是車廂的板壁,不是做夢!
黎啟臣登時完全清醒了,發現自己雙手被緊縛在身體兩側,眼上蒙了布,看不到一絲光,口中也塞了布,發不出一絲聲音,甚至……聽不到周圍的任何響動,莫非,耳朵中被熔了蠟?黎啟臣但覺遍體生寒,隻有鼻子是可用的,可以聞到身邊是童率,尚有一絲心安。
再細細感覺,果然是在車裏,似乎是一輛輜車,左右板壁之間容得下兩個人平臥,車走得又快又穩,似乎是行駛在平坦的驛路上。車子的板壁堅實而油潤,飄著淡淡的漆香,是上好的油漆。身下的茵席,似乎是羊毛和麻交織而成的,鬆軟而厚實。
再也感覺不到其他了,似乎,找不到半點晏薇的痕跡……晏薇到底怎樣了呢?
側畔唯有童率呼出的氣息,溫暖、平緩,像個嬰兒。好在雙腳還是自由的,黎啟臣用腿輕輕碰了碰童率的腿,那有節奏的呼吸隻是一滯,接著又按照既定的韻律繼續了。
不該睡得這樣死啊……黎啟臣已經可以斷定,三人都被下了藥。但,是什麼人做的?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是要去哪裏呢?黎啟臣腦中一串問號,全無頭緒。